藺麗燕
上午的第一節課是我的語文課。預備鈴響了,教室里還是鬧哄哄的。就是都德筆下的那個小弗朗士上課的情境,到了上課前一兩分鐘,教室里還是安靜不下來。說話聲,吵鬧聲,走路聲,拉桌子聲,搬椅子聲,聲聲入耳,而且,是那么清楚,那么棱角分明。
我拿著課本和未講評完的月考試卷走進了教室。 “翻開課本,朗讀第一單元的所有詩歌”,我說。
孩子們陸陸續續拿出了課本,攤開。那個男生,他的桌子上除了幾張薄薄的試卷,什么都沒有。
“課本呢?”我問。
他抬起頭來,用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書,語文書。”我一字一頓地又說了一遍。
他把手伸進桌兜里,好一會兒才慢騰騰地抽出來,手里空空如也。他的目光又一次與我的目光碰觸。這一次,我明顯地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慌亂。
“我還沒來得及去借……”他囁嚅著。
又是借口,又是借口!我在心里憤憤著。這個男生不是這節語文課沒有借到課本,是他自始自終就沒有向別人借過課本。畢業班在趕課,開學前一周就通知學生準備好課本,以免耽誤聽課。其他同學或者是借或者是買,總之是拿到了課本。只有這個男生,每節語文課上差不多都在做南郭先生,濫竽充數,裝裝樣子罷了。
在幾次叮囑,幾次提醒,幾次詢問,幾次要求之后,男生的課桌上一直都缺席著一本書——九年級下冊的語文書。
大家開始朗讀詩歌了,只有他不知所措地坐著,眼睛里似乎有深不可測的空洞與迷惘。是他真的借不到書嗎?是他真的有什么困難嗎?是他懶得不想去借嗎?還是有其他的難言之隱?
我邊在教室里踱步,邊在心里問著自己。翌日早讀課后,我請那個男生到我的辦公室來。他面對著我站著,還沒等我開口,便說:“老師,我買了書了,就在前兩天,從網上買的,應該很快就回來了。”他的語速很快,好像誰催、趕著他似的。
我拿起桌上借來的語文課本,遞給他說:“拿著吧,以后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要提早準備,不然會出現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雙手捧著書,半天從嘴里擠出來四個個字:“謝謝老師……”
語文課前,依舊書聲瑯瑯。那個男生正捧著書,大聲地讀著課文。從那以后,課堂上,他的眼神與我的眼神交匯的次數漸漸多了,他開始回答問題了,他開始按時交作業了……
這一切改變都在悄然進行,其實,不過是我這個老師克制了一觸即發的心頭怒火,然后自己去借了一本書而已。有些時候,憤怒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相反,它可能變成師生關系劍拔弩張的導火索。而一次小小的親力親為,一次微不足道的伸手給予,能讓即將冰封的師生關系慢慢化作一池春水,碧波蕩漾,漣漪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