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為何推行實物經濟

李曉巧

元朝末年經濟凋敝，自然災害頻仍，社會動蕩，民不聊生，明朝就是在這種基礎上建立的。所以明朝建國初期，就以元朝滅亡為鏡鑒，在治國理政各方面都有所改進。在經濟上，明朝初年設想是建立實物經濟制，如《明史》中記載，明朝初年并沒有“銀法”（即用白銀作為貨幣的規定）。

田賦征收用實物

明朝締造者朱元璋出自貧困的社會最底層，深知百姓疾苦，憎恨官吏貪瀆，鑒于前朝滅亡的歷史教訓，一開國就著意減輕百姓負擔，借鑒唐代的兩稅法征收田賦，實行實物征收制。根據洪武年間相關文獻記載，明朝的夏秋二稅，百姓可以繳納米、麥、絹、絲、麻布、苧布和大明寶鈔（當時百姓不太喜歡用這種法定紙幣，在明初田賦中數額也很少），甚至草料。如在1384年，徽州歙縣的最大地主有田1200畝，繳納的田賦是600石米。浙江地區農民可用草作繳付田賦的一種物資。

明初對農民征收田賦，不讓州縣官吏插手，采用糧長征收制度。所謂“糧長”，是指從農村每一萬石（，中國市制容量單位，十斗為一石，以下相同）征收區中產生一名大戶“糧長”，由糧長與里長、甲首等鄉間自治“領袖”共同完成明帝國在農村夏秋兩季的糧食征收任務，再將征收來的糧食運到指定的國家糧倉。洪武四年（1371），長江下游區域首先任命一批“糧長”，朝廷非常重視，糧長曾經獲準穿官員才有資格穿的藍袍，這一不起眼的職位甚至成為當時一些鄉紳直接進入官場的踏腳石。

需要說明的是，朱元璋早期為了推行紙鈔，除了實物征收田賦外，為了回收銅和白銀，有時也偶爾允許百姓以銅錢、銀兩繳納田賦，但是實物繳付田賦是明代早期主要的征收政策。

明朝初年，經濟不發達地區的稅賦份額較低，而那些繁榮程度較高的經濟發達地區承擔了大部分的帝國賦稅來源，比如江南蘇、松、杭等地區的田賦很重，一定程度上是因為該地一直以來的農業、手工業等比較發達。也有學者認為，明朝統治者認為江南地區的大米、絲、絹等物品質優，需求量大，所以對江南地區征收高田賦，而在明朝初年，這些都是實物征收，被稱為“本色”。

16世紀初，民間大部分的田地交易是使用糧食、棉布。在江南，有些產棉區的地租是以棉花繳納給地主的。從1433年起，江南地區生產的優質棉布也可以用來繳納田賦，因為，政府需要大量的棉布供應北方的守軍，同時也用來參與邊境貿易。

同時，按照政府的要求，鄉間的里長還向各戶征收額外的朝廷要求的物品，如動物、裘皮、鳥禽、地方特產、藥品、顏料、文房四寶、茶、漆器以及各種軍需品等。

“惠而不費”的“開中法”

明朝初年，國家發給官員的俸祿包含了很多實物，經常將米、鹽、棉布、胡椒、蘇木等與錢鈔搭配起來發放。如《明宣宗實錄》中有記載，宣德八年（1433）“京司（北京和南京的官廳）文武官俸米折鈔，請給與胡椒、蘇木”。對軍人也如此，“令京外衛馬軍，月支米二石，步軍，總旗一石五斗，小旗一石二斗，軍一石”（《明史》），而且還給軍人發鹽，“又給軍士月鹽，有家口者二斤，無者一斤”。

同時，國家用掌控的實物交換自己需要的物資。明朝初年，為了確保駐扎邊境的軍隊得到充足的糧草供應，政府不是用白銀、銅錢購買糧草，而是利用國家牢牢掌控的食鹽資源，動員吸引商人們將糧食、草料，有時還包含棉布等一些軍用物資，自行運輸到邊境地區的政府機構交換鹽引。此舉實現了“雙贏”，商人獲得能牟厚利的食鹽專賣權，政府輕松省心地為軍隊調撥來了糧草物資，鞏固了邊防，這就是有名的“開中法”（明代鼓勵商人輸運糧食到邊塞換取鹽引﹐給予販鹽專利的制度）。

1370年在山西，1382年在云南，1419年在貴州，明朝廷先后實行了“開中法”，效果很好。明人鄭曉的《今言》中記載：明朝初年，召商于密云“中淮鹽者，引米七斗，豆五斗，草四十束”。意思是，商人運米七斗（或者是五斗豆子，或者是四十束草料）到密云地區，可到政府專設機構換得一引淮鹽的專賣權。“開中法”根據運糧草兌換點的不同制定了不等的糧草實物與鹽引（古代官府在商人繳納鹽價和稅款后，發給商人用以支領和運銷食鹽的憑證）的兌換比例，越是偏遠難至的地區，糧草兌換鹽引的比例越高，這是很務實的措施。同時，“開中法”引發了邊境建立“商屯”的熱潮，促進了邊境開發，這為后世所借鑒。

明朝中后期，國家廢除以糧換鹽，實行了以銀換鹽，當產生邊境危機時，官員們常常提起“開中法”的好處。史學家孟森就非常贊賞明朝以糧換鹽政策：鹽既開中，又興商屯，既給軍，又墾荒，孔子所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而不費”，真謀國之至計也。

以實物“賞賜”進貢方

永樂年間，明朝收降越南，規定越南繳付明朝租稅的一部分可以用當地的特產蘇木（豆科小喬木，心材作為紅色染料自古就為人所熟知，中藥中用作止瀉、收斂）充當。此外，明朝初年也將絲、瓷器、棉花、漆器和糖、茶葉向東南亞、琉球、日本出口，換來所需的銅、蘇木、香料等，這些不屬于官方朝貢體系，說白了是一種以物易物的互市貿易。明代初年還用棉布與西北亞洲腹地民族交換馬匹。

到了1436年之后，明朝政府同意用白銀繳付田賦，礦工、工匠也可以繳付白銀代替徭役。而完全以白銀作為最底層的征稅結算手段是在明朝中期，16世紀20年代。原因是白銀的量小價值高，便于運輸流通、大額交易，適應了當時商業經濟發展的需要，政府也認同此點，所以白銀繳付田賦稅收最終取代了實物。

總之，明朝初年的實物經濟制，主要是統治者鑒于歷史經驗的頂層設計，同時跟當時國內缺少白銀、銅錢也密切相關，所以，明朝初年的統治者尤其是朱元璋的“樸素經濟思想”就是征收各行各業百姓所得為賦稅，以賦稅實物作為與百姓、商人甚至外國的交易物，作為帝國支付給所有公職人員薪水的一部分，等等，藉此維系國家機器運轉。這種做法起到了一定的歷史作用，在歷史上很有其獨特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