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氣”背后的那些把戲

常鳴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很多人在交際場合經常這么說。曾經在江蘇省揚州經濟開發區（以下簡稱“揚州經開區”）管委會主任位置上掌權多年的季允豐，就很信奉這句話。

不過，他很長時間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利用官場各種關系幫助商界朋友發財的同時，已在不知不覺中陷入危險的境地，到頭來把自己的政治前程都搭了進去。

2017年6月28日，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結果塵埃落定——以受賄罪判處季允豐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

季允豐這時才悲哀地發現，自己曾經幫了那么多“朋友”，可現在卻沒人能幫自己了……

放長線的“高手”

在季允豐的朋友眼中，他這個人很講義氣，對朋友的事盡心盡力，還不講報酬。他曾鼎力相助的“好友”楊洪就這么看。

楊洪出身于南通農村，文化程度不高。1999年，楊洪投奔在揚州從政的親戚周成，通過周成的引薦，在一次飯局上認識了老鄉季允豐。

此后，為了加強與季允豐的老鄉情誼，當時手頭并不寬裕的楊洪隔三岔五約季允豐一起吃飯。在日益頻繁的交往中，季允豐漸漸對這個“懂事”的小老鄉有了好感，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己。

在季允豐看來，楊洪的腦子靈活，是塊做生意的料，而自己在揚州打拼多年，有些人脈資源能幫上他。于是，在季允豐的建議下，楊洪創辦了一家以廣告業務為主的實業公司。

那時，一些地方政府和部門為了加強宣傳、擴大影響，經常搞一些廣告宣傳和慶典活動。于是，季允豐利用自己的人脈，不但給楊洪的公司招攬很多廣告業務，還經常帶他參加一些特殊飯局。參加這些飯局的人大多是揚州市、區有關部門的領導，季允豐在飯局上直截了當地說楊洪是他的老鄉，希望大家日后在廣告業務上給予關照。

2006年，季允豐擔任揚州經開區管委會主任，楊洪公司的業績也乘勢而上。早年，揚州經開區的廣告業務一直由另外一家廣告公司代理，季允豐上任不久，在一次例行檢查中提出，這家公司做得不好，要換一家公司。季允豐雖未明示，但下邊人都心領神會，很快把廣告業務都轉給了楊洪的公司。

后來，揚州經開區要申報國家級開發區，廣告業務量猛增。為確保“肥水不流外人田”，季允豐約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吃飯，并把楊洪叫上，希望他們關照一下楊洪的公司。此后，各相關部門紛紛把大宗廣告業務交由楊洪的公司承接。

在季允豐的助推下，楊洪的公司在2007年到2014年間，年均收入200多萬元。

幫了楊洪這么多忙，季允豐卻從沒要過楊洪的好處，這倒不是因為他真的不求回報，而是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季允豐覺得，熱心幫別人辦事不“一把一算賬”，更能贏得對方的信任，一旦日后自己有什么需要，對方一定會出手相助。這樣做，即便有什么議論，因為沒有權錢交易的把柄，組織上也不會認定自己在從中牟利。

事實上，正如季允豐所判斷的那樣，日后無論是他買房還是裝修，楊洪都沒少出力，光是裝修一項，楊洪就主動擔下30萬元的裝修費。

季允豐的這套打法，不僅用于楊洪，對其他朋友也是如此。

做家具生意的李亮與季允豐相識多年。2002年，李亮在揚州市邗江區選了一塊土地，準備建一個家具商場。經實地考察，李亮覺得位置不太理想，于是給時任揚州市經貿委主任的季允豐打電話，請他幫忙調換。季允豐立即找邗江區領導“協調”，讓李亮如愿換到了位置更理想的土地。

雖然季允豐當時分文不收，但事后在自己女兒上學、購房等個人事務上，他都找李亮幫忙，不顯山不露水地完成了利益輸送。

找名分的“智者”

季允豐不僅善于放長線，為了讓自己的非法所得“合理合法”，還變著花樣給受賄找“名分”。

季允豐的妻子劉慧是一所高校的領導，給李亮的企業做“戰略顧問”。2000年年底，李亮邀請季允豐夫婦參加他的企業年會，結束時給了季允豐一個紙袋子，說是給劉慧的5萬元“講課費”。

季允豐覺得這樣明晃晃地收錢比較敏感，還是簽訂一份協議比較好，以備將來需要的時候可以“講清楚”。于是，在2001年11月，劉慧與李亮的公司訂立了咨詢協議——由劉慧為李亮的企業提供戰略規劃咨詢，為期5年，每年咨詢費5萬元。

2003年上半年，季允豐跟李亮提出，想在南京的一個小區買套房子，供女兒上學時居住。李亮說，他2002年在那個小區買了幾套房子，如果季允豐要買房的話，可以按照原來的購房價轉賣一套給他。

2004年2月，雙方以82萬余元的價格辦理了房屋買賣手續。季允豐認為，自己按原價、全額支付房款，應該不存在受賄問題。

因為那套房子靠近一個景區，房價上漲很快。后經江蘇省價格認證局認證，季允豐購買這套房子時的市場價格為119萬余元，季允豐實際上從中獲取了36萬余元的差價款。此后，季允豐又如法炮制，以李亮購買時的原價10萬元，從其手中買到一個配套車庫，而當時車庫的市場價已經漲到28萬余元。

2005年5月，季允豐女兒想報考南京大學，不過，按平時的學習成績來看希望不大。季允豐通過咨詢后得知，如果高考成績達到江蘇省的“一本分數線”而達不到南京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只要有知名企業向南京大學捐助一筆費用，獲得“校董”資格，出資捐助的企業就會獲得一個推薦上南京大學的名額，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點招”。

因為李亮還欠他的“人情債”，季允豐就把這個想法跟李亮說了。李亮慨然應允。

2005年6月，季允豐的女兒如愿被南京大學“點招”錄取。

事后，季允豐覺得由李亮的企業直接出“點招費”不妥，需要找個合適的理由，于是想到了妻子領取“咨詢費”的理由——有協議為證，劉慧就可以被視為李亮企業的員工。這樣，李亮出資“點招費”，幫助“員工”的孩子解決入學問題就順理成章了。

但事實證明，這不過是季允豐自欺欺人的一廂情愿而已。

紙包不住火

2012年下半年，季允豐迎來個人仕途上令他歡欣鼓舞的時刻，上級擬推薦季允豐為揚州經開區黨工委書記人選。

然而，令季允豐頗感意外的是，當年12月底，由組織部門公示的一批提拔省管干部名單中卻沒有他的名字。

“提拔審核沒通過，可能說明紀檢部門在調查我了，必須慎重對待。”季允豐明白，如果有人舉報自己，形勢不容樂觀，必須把收受他人的錢物抓緊時間處理好。

為掩人耳目，季允豐開始退贓，只要想到的都退。

2013年年初，季允豐把30多萬元裝修款退給了楊洪。為了把證據做得天衣無縫，他還授意楊洪，讓北京的那家地板供應商給他出具一張發票。但直到2014年的三四月間，季允豐才把賄款陸續退給楊洪。

2014年8月，季允豐聽說有關部門到南京大學調取其女兒“點招”的相關資料，心里惴惴不安。他在網上查詢后發現，這種行為也屬于受賄，南通、常州都有過類似案例。

他通過咨詢熟知法律的朋友后得知，此時退贓已經來不及了，便跟妻子商量，繼續用劉慧與李亮的企業簽訂的咨詢協議做“護身符”，把李亮的企業為自己女兒支付的“點招費”偽裝成企業給妻子的“福利”。為了應付調查，季允豐還指使劉慧把那份咨詢協議送給李亮，以待備查。

然而，季允豐自作聰明地編造的各種理由以及精心設計的各種“護身符”，最終并沒能保他過關。2015年2月，中央紀檢監察網站發布消息：經江蘇省委批準，揚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季允豐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2015年12月，常州市人民檢察院就季允豐受賄一案，向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這時的季允豐才明白：紙是包不住火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