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古納河右岸》敘事視角研究

摘要：《額爾古納河右岸》以老婦人的回憶展開敘述，古樸自然地呈現了少數民族歷史變遷的畫面。在內聚焦視角的敘述下，文風細膩而不失恢宏。遲子建在創造中審時度勢，以轉述和時間變化為契機，靈活自如地切換敘事視角，豐富了小說的審美內涵。除此之外，敘事視角的自由轉換調節了敘事節奏。

關鍵詞：敘事視角 敘事者 轉述 陌生化

一、第一人稱內聚焦敘事視角

《額爾古納河右岸》獲得第七屆茅盾文學獎，這標志著遲子建創作長篇小說的新成就。作品宛如一曲悠揚的旋律，觸及每一個鄂溫克民族同胞的心靈。而一部動人心弦、蕩氣回腸的優秀作品是潛在的敘事視角，使文本散發獨特的魅力，因此，在創作的過程中，視角的聚焦方式對小說的敘事性和敘事能力有重要的影響。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敘事視角循序漸進，文本的構成可以清晰地反映出敘事視角的歷時性特點，分別由上部《清晨》、中部《正午》、下部《黃昏》、尾聲《半個月亮》組成。由此可見，敘事視角會隨著時間軸悄然發生變化，“我”作為故事的講述者，從清晨講到月亮爬上樹梢，分別回憶了“我”童年、青年和中晚年的人生經歷。

遲子建純熟精湛的筆下所塑造的各種形象體現了其個性鮮明的敘事才能。尤其是作為主人公的“我”，游離于現實與回憶之間，作為鄂溫克最后一個酋長的女人，傳達出了似乎微弱卻又無比強大的聲音。以“我”作為敘事視角別出心裁，這樣的敘述視角使作者在鄂溫克族民族身份認同方面得以自如。遲子建是漢族人，盡管她對鄂溫克族文化無比熟悉，作為局外人，卻很容易陷入民族身份認同的危機中。這種巧妙的第一人稱敘述視角使讀者產生共鳴，融入其民族的敘述視角使創作基于民族身份認同和民族文化的基礎上，不僅突出了作品人物性格的豐滿，更使本文與其所要表達的深刻文化意蘊相得益彰。遲子建在小說開篇主人公的自序中意在說明“我”與鄂溫克族緊密相關，“我”與鄂溫克族歷史不可分割，其智慧在于縮小身份認同的文化差異性，為小說的續寫做鋪墊。

在小說的敘事結構中，敘述者通常比人物高明，因此，為了使第一人稱的“我”更加有真實感，作者在創作過程中會弱化文本矛盾。例如在清晨的序言中，“我”認為自己是個不擅長說故事的女人，但在這個時刻，聽著刷刷的雨聲，看著跳動的火光，“我”特別想跟誰說說話。這時的“我”作為外敘述者，也就是“敘述自我”的視角下展開的敘述會更加具有真實性，拉近了讀者與敘述者的距離。“敘述自我”是對往事的回憶，“我”對當時不能知曉的事情現在十分明了，相對而言，是全知全能的視角。在正文敘事中，“我”主要作為內敘述者，這時文本主要以“經驗自我”的視角展開敘述。以“經驗自我”的視角敘事時，視野相對狹小，“我”對一些事情不能知曉。這是一種限制性的視角。“我”作為內敘述者和外敘述者的角色是相互轉換的，“當年尼都薩滿外出去跳神，年幼的我想隨他去，但被拒絕了：我賭氣地說你不讓我去，你給什么跳神都不會好的！肯定不會好的！我的話讓尼都薩滿哆嗦了一下。”“我”作為上述的內敘述者角色轉變為如下敘述的外敘述者角色，“如果你們問我你這一生說過什么錯話沒有？我會說，七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天，我不該詛咒尼都薩滿。如果尼都薩滿治好了那些馴鹿，林克、達瑪拉和尼都薩滿的命運，可能是另外的樣子，不會讓我在追憶時如此心痛。”類似的視角轉換在文中比比皆是，敘事視角的自由轉換調節了敘事節奏，偶爾作為外敘述者使讀者更深切地體會到“我”的所思所想。

二、多元、流動的敘事視角

在小說中，“我”常常轉述其他人物的話語，成為視角轉換的重要方法，不但擴大了敘事視野，還豐富了故事的審美內涵。文中“我”通過姑姑伊芙琳的講述獲知了很多不曾了解的事情，例如伊萬在克坡河游獵時如何搭救將要被販賣成妓女的俄羅斯姑娘娜杰什卡，并最終娶了她。由此可見，“我”的姑姑伊芙琳是小說重要的講述者，由她的講述使“我”知道了鄂溫克族苦難深重的歷史和父輩們深沉真摯的情感故事。再如，伊萬轉述鈴木秀男的故事，說他在逃亡途中被俘后，跟眾多的日本戰俘一起被押解到蘇聯，同德國戰俘一起修筑西伯利亞鐵路。因他思念故鄉，為了爭取早日歸鄉，有一天干活時故意讓枕木壓斷了自己的腿，成了瘸子，才被遣送回去。在“我”回顧往事的同時，小說常常借助轉述的手法讓小說中的其他人物從自己的立場出發，去思考，去講述。轉述者的視角偶爾穿插在第一人稱“我”的敘事視角中，使第一人稱敘述更加真實，不乏新鮮感。同時，敘事視角的轉換使原來的敘事被延緩或加快，有效地調節了敘事節奏。流動性敘事視角是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的，在上部《清晨》中，“我”主要通過兒童的敘事視角展開回憶，在中部《正午》和下部《黃昏》中，“我”作為母親和祖母，分別作為視角展開敘述。兒童敘事視角在文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兒時的“我”總是央求尼都薩滿，讓他把口袋打開讓“我”看看神長什么樣子，“我”在成長過程中不僅看到了民族的希望，更是見證了一個古老民族的滄海桑田。

三、《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陌生化現象

“陌生化”這一概念是什克洛夫斯基在1914年提出的。顧名思義，陌生化就是將對象從其正常的感覺領域移出，通過施展創造性手段，重新構造對對象的感覺，從而擴大認知的難度和廣度，不斷給讀者以新鮮感。首先，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視角異常是陌生化的表現方式之一，當掛著聽診器的男醫生要給我們檢查身體的時候，“我”是不相信那個冰涼的、圓圓的鐵家伙能聽出“我”的病。“我”用陌生的視角將讀者帶入那個身臨其境的年代，去感受少數民族文化生活被現代文明沖擊的歷程。其次，陌生化表現為話語的移位與變形。當黃病侵入烏力楞時，在文中這樣敘述：“黃病的腳伸到了三四個烏力楞。得了這種病的人，皮膚和眼珠跟染霜的葉片一樣黃。”返始的敘述語言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在敘述時用其他事物形容和指代，借此獲得一種新鮮感和幽默感。除此之外，通過交錯、顛倒等敘述手段使情節錯位，以擺脫對事件習以為常的認識，也是陌生化的表現方式。伊萬的葬禮場景在文中敘述兩次，在第二次敘述中，伊萬回到激流鄉后吐血而死，然而第一次敘述的葬禮的場景是插敘。“多年以后，在伊萬的葬禮上，當我們看著那兩個突然出現的、自稱是伊萬干女兒的姑娘而猜測著她們的來歷的時候，已經老眼昏花的伊芙琳對我們說，這對渾身素白的姑娘，一定是當年伊萬在山中放過的那對白狐貍。”當“我”在敘述時，是以回顧性的視角敘述，其實當時伊萬并沒有死。由此可見，插敘和情節的錯位給讀者某種程度上的陌生化效果。

四、結語

遲子建以一位年近九旬的鄂溫克族最后一位酋長的女人口吻敘事，這樣的內聚焦型敘事視角既可以在創作中揚長避短，又以回憶的方式發揮了非聚焦型視角的有利因素，以第一人稱視角回顧的同時也是對記憶的全景式鳥瞰。“我”同時作為內敘述者和外敘述者，回顧了鄂溫克族人數百年的歷史，鄂溫克人在享受大自然恩賜的同時也飽嘗艱辛，在種種文明的擠壓下生存。他們有大愛，有大痛，在命運面前殊死抗爭，也在眼睜睜看著整個民族日漸衰落的無奈。遲子建表達了對古老民族衰亡命運的惋惜，呼吁人們在現代文明的進程中對自然生態的破壞和悠遠民族文化的消逝進行深刻的反思。清晨、正午、黃昏、尾聲就像一串動人的樂譜，構成了民族的“命運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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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煜婷，女，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2016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責任編輯 王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