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Q
數字貨幣這場狂潮造就了一個巨大的人性舞臺:貪婪、恐懼、患得患失、信仰崩塌時刻上演。所有角色都身不由己,進圈早、懂技術、有人脈,都不能保證你百分之百全身而退。
一部分人堅持“不懂就不碰”,比如巴菲特;更多人則相信“富貴險中求”,他們反復逼問自己:“你已錯過了互聯網和房地產,你還敢錯過比特幣嗎?”
當你賺過一次大錢,享受過一夜暴富帶來的欣喜和自信后,就很難適應“賺得更少”的失落,也很難放棄執迷于捷徑的念頭。在一個財富呼嘯而過的世界里,59分比0分更讓人絕望。
十億美金沙龍
如果所有人的真實財富都可以實時顯示在地圖上,那么2017年年底的某個夜里,北京國貿FFC大廈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會被標上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10億恐怕是不止的,我指美元。用圈里一位資深人士的話說:“這個行業里的財富,外界根本想象不到。”

當晚,這里正舉行一場區塊鏈主題的投資私享會。場地不到300平米,中間是70人左右的座位區,外圈擠了100多人,人群像水一樣從二層灌到一層。亂糟糟的表象之中,包含著微妙的秩序——區塊鏈是一種去中心化的技術,這場沙龍也是一場去中心化的沙龍:越是入圈早的老人越是隨性,他們不急于找一個席位坐下,也根本不在意臺上的嘉賓在講什么,而是自然而然聚到場地邊緣的樓梯口,忙著見網友、談合作、掃二維碼,一口一個“幸會幸會”、“原來是你”。
來沙龍的人,按“社區內外”劃分,正好涵蓋了目前區塊鏈和數字貨幣領域的主要玩家。所謂“社區”,是最初的數字貨幣愛好者自發建立的論壇、群組、博客及人際網絡。
“社區內”人士都愛聚在后排。他們要么是技術極客,為比特幣的天才構思所傾倒;要么是社區里野蠻生長的投資人,也許不懂底層技術,但敏銳地嗅到了機會。
前排和講臺上則主要是“社區外”的人:以主流身份入場的各類機構。
雖然他們中不乏響當當的名字:IDG、紅杉、真格……但地地道道的后排人士會掛著一副輕嘲的笑容,低聲講出對他們的看法:瞧,韭菜。
真格基金合伙人戴雨森出現在當天的活動中,他也擠在“后排”。一個流言是他最近炒幣虧了50萬,另一個傳言是,他之前賺得更多。半個月后,真格基金掌舵人徐小平先生更是親自跳到公眾面前。在那條注明“不要外傳”,卻因為被復制分享太多次而“紅到模糊”的群內消息里,徐小平寫道:各位CEO,區塊鏈革命已經到來,這是一場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偉大技術革命……
隔天,A股區塊鏈概念股板塊大漲5.47%,以至于又出現一種陰謀論,說徐小平本人已重倉區塊鏈,“信息泄露”是有意為之。
別看賊吃肉,要看賊挨揍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天堂地獄,一念之間。用這話來形容幣圈人跌宕起伏的命運,一點兒也不為過。
全球萊特幣最大礦池——魚池f2pool的創始人“七彩神仙魚”(以下簡稱“神魚”)告訴筆者,最近幣圈的人拍照,都流行食指朝天的姿勢,寓意“一直漲”。
2017年年末,有一波小跌的行情,比特幣從約18000美元的高位跌到了11000美元。“那幾個小時,平時活躍的群里都沒人說話。”神魚站在北京某座寫字樓的電梯口前回憶當時的盛況,那是個周末,但神魚的團隊經常加班,“之后終于有人冒泡了,第一句就是:我剛才去抄底了,你們抄了嗎?”
正在講這次短線操作時,他手機的一個APP跳出幾條信息——這是魚池團隊自己寫的爬蟲應用,實時監測全網關于數字貨幣的重要新聞,并推送新的挖礦消息。
但技術也并不能保你安全。許多經歷過2013年比特幣大跌的老人都說:“守幣如守寡”,“你們是只看賊吃肉,沒看賊挨揍”。
知乎上,一個問題被瀏覽了200多萬次:“比特幣的故事是否說明了你的人生就是被命運決定?”
區塊鏈愛好者@神馬瘋了 給出了一個高票回答:
你只看到了2017年比特幣一帆風順,一路飆升翻了20倍,突破一幣10萬。
但是你沒看到2016年,世界最大交易所Bitfinex的12萬比特幣被盜空,多少人被杠桿逼得跳樓自殺?
你沒看到2015年,比特幣大跌200美元后,多少比特幣的愛好者們深夜在家里默默吃煮掛面。
你沒看到2014年,貼吧老哥頂著巨大壓力,賣房48萬炒幣,苦撐5個月,最終割肉18萬,慘痛離場。
你沒看到2013年,12月份比特幣高歌猛進,而中國比特幣因為一紙禁令,暴跌40%的一片哀嚎?假如你2013年入了比特幣,99.99%的概率都沒撐到2017年,就已經在“深夜被痛苦折磨得無法入睡了”。
但事實是...你避開了這些上述所有的風險,而且你還開心地玩了游戲,吃了比薩,買了snapchat,豈不美哉?
筆者接觸的幣圈許多人都講述過這種心態:當你賺過一次大錢,享受過一夜暴富帶來的欣喜和自信后,就很難適應“賺得更少”的失落,也很難放棄執迷于捷徑的念頭。在財富呼嘯而過的世界里,59分比0分更讓人絕望。
誰是驚弓之鳥:個體、企業、國家?
幣圈“多戲”,被改寫命運的不止有個體,還有企業。
在徐小平的聊天記錄被泄露的同一天,129歲高齡的柯達公司宣布推出加密貨幣“柯達幣”,當天股價大漲120%。
更早之前,在2017年8月就推出智能硬件“玩客云”和相應數字貨幣“玩客幣”(現改名“鏈克”)的迅雷公司進軍區塊鏈,全年股價漲了近400%。
當地時間2018年1月9日晚,迅雷集團網心科技CEO陳磊還在拉斯維加斯CES晚間的活動中受到熱烈追捧,很多人都好奇地請他講述“鏈克”;僅僅幾十個小時后的北京時間2018年1月12日,迅雷卻在國內遭遇互聯網金融協會的點名批評,指“鏈克”項目為變相ICO。迅雷隨后發布聲明稱,會接受指導和監督。當日,迅雷股價暴跌27%。1月16日,迅雷發布公告稱,1月31日“鏈克”將全面停止轉賬服務。
最近一段時間,幣圈人士愿意接受采訪的不多。一方面是不想暴露過多個人財產信息,另一方面是,他們隱隱感到新的政策可能正在向他們走來。
在管制數字貨幣方面,監管層面臨著空前的挑戰。
2017年9月4日,7部委聯合發文叫停ICO。之后幾日,PressOne等紛紛發布退幣方案。雖然中國政府強勢叫停ICO,但此后,國內各團隊開啟“大海航時代”,前往日本、韓國、新加坡、中東,繼續風生水起。
由于數字貨幣是去中心化的,強力管制需要各政府聯合,但這幾乎不可能。事實上,一些國家已開始以“國家隊”身份進場:朝鮮被發現存在活躍的挖礦節點;委瑞內拉發行了與石油、鉆石、黃金掛鉤的“petro”數字貨幣;在日本,很多場合都可以用數字貨幣完成線下支付。
而在到底該不該監管、如何監管上,社區內部也存在分歧。
一種想法是,法幣與數字貨幣之間必有一戰。兩套金融體系背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社會組織方式,貨幣戰爭剛剛開始。一位圈中人士很堅定、決絕地告訴筆者:“比特幣要么歸零,要么上天,不會有中間狀態。”他選擇站在數字貨幣一邊,自稱大部分資產都沒有套現,而是留在社區里。
另一些老人,則期望適當地監管。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幣圈老人告訴筆者,和流行說法不同,其實中國的比特幣交易量一直不是世界最大的,也從未獲得過比特幣的定價權。
對于活躍在中國市場的持幣者來講,最“糟糕”的一種可能是,持有數字貨幣,也許有一天可能會被認定為“違法行為”。雖然數字貨幣有匿名性,但并不能保證在物理世界毫不留痕。在一些幣圈的群里,近日有傳言稱,黑龍江、湖南等地的數字貨幣場外交易銀行賬號部分被封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