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自治區境內唯一的一組北宋遺存
——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北宋豐州城及其防御體系

張文平 甄自明

（1.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 2.鄂爾多斯市博物館）

2013年9月，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與鄂爾多斯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準格爾旗文物管理所的業務人員，聯合對位于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境內的北宋豐州城及相關軍事防御設施作了全面調查。通過調查初步認為，在北宋時期，以豐州城為中心，形成了包括河險、烽火臺、砦址在內的一套較為完整的局部防御體系。下面，對本次調查的主要成果作一概要介紹。

一、豐州沿革

關于北宋豐州城，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李逸友先生曾作了較為詳細的調查，并對其建制沿革有所考證①。近來，寧夏大學西夏學研究院的學者對其沿革又作了細致探討②。所以，關于北宋豐州城的沿革，其歷史脈絡還是清晰可辨的。

位于今準格爾旗納日松鎮二長渠村西側山梁上的二長渠古城，經考證，即為北宋豐州城。二長渠古城所在的今準格爾旗東南部一帶，本為河西藏才族聚居地，其首領曾由遼朝授予右千牛衛將軍。北宋開寶二年（969年），藏才族首領王甲歸附北宋，宋王朝任命王甲之子王承美擔任豐州衙內指揮使。北宋慶歷元年（1041年）至嘉祐六年（1061年）期間，西夏一度占領了豐州之地，擄掠蕃族，城邑化為丘墟。嘉祐六年十二月北宋收復豐州之地，次年恢復豐州建制，并迅速修復了故城。1129年，豐州被與西夏聯合攻宋的金朝占領，到1146年金朝又將豐州賜予西夏，自此西夏一直管理豐州。1227年大蒙古國滅西夏后，豐州城廢棄。

在1041～1061年西夏占領豐州之前，王氏管領的豐州城之下設置有永安、來遠、保寧三砦。在1041～1061年之間，三寨與豐州城同遭廢棄。北宋收復豐州后的情形，《宋史·地理志·河東路》“豐州”條有明確記載：“豐州，下。慶歷元年，元昊攻陷州地。嘉祐七年，以府州蘿泊川掌地複建為州。今軍事。政和五年，賜郡名寧豐。崇寧戶一百五十三，口四百一十一。貢甘草、柴胡。砦二：永安，保寧。”③從此記載大致可知，北宋復建后的豐州，與此前的豐州同處一地，即“府州蘿泊川掌地”；復建后的豐州，可能已不再歸屬于王氏家族世襲專管，而是由朝廷直接任命官員，政和五年（1115年）賜郡名寧豐；復建后的砦址，僅存永安、保寧二砦，而無來遠砦。

北宋設立豐州建制，等于在鄂爾多斯高原東南角建立了一個北防遼朝、西御西夏的軍事據點。在1061～1129年北宋直接管領豐州期間，于豐州城西北、西南兩側，修復了保寧砦、永安砦兩座護衛砦址，與豐州城構成鼎足之勢。此外，沿著豐州城南、北兩側的沙梁川、清水川兩岸，以及兩川之間修筑了兩兩相望的烽火臺，形成了豐州城前沿的縱深防御。綜觀豐州城的防御，是以豐州城為中心、以河險為依托、以砦址為護衛、以烽火臺為延伸的綜合性防御體系 (圖一 )。

圖一 豐州城防御體系

二、沙梁川與清水川

沙梁川、清水川屬于鄂爾多斯市東部丘陵溝壑區外流水系，均位于準格爾旗東南部納日松鎮境內，由納日松鎮東部發源，均為西北-東南流向，由準格爾旗流入陜西省境內，最終注入黃河。沙梁川在南，清水川在北，兩川相距15千米左右。

沙梁川發源于納日松鎮川掌村川掌溝北山，上游稱川掌溝，中游稱羊市塔溝，下游稱沙梁川。流經區域為山區、半山區地貌，在準格爾旗境內河道總長約25公里。

清水川發源于納日松鎮西營子村淡家坡北山頂，上游稱大路峁溝，中下游稱清水川。流經區域為丘陵溝壑區，在準格爾旗境內河道總長約33公里(圖二)。

圖二 清水川（西南-東北）

三、烽火臺

在沙梁川與清水川兩側以及二者之間，共調查烽火臺23座，由南向北分布于納日松鎮的羊市塔村、納林廟村、松樹墕村、川掌村、大路峁村、李家渠村、布爾洞溝村、四道敖包村、五字灣村、石窯溝村和雙山梁村周圍。烽火臺大多數為黃土夯筑而成，底部直徑8～40米，殘高4～16米，夯層厚0.08～0.2米。

這些烽火臺主要選擇于地勢高亢處修筑，相互之間的間距在2.5～5.5千米之間，登上一座方能望見下一座，綿延相連，分布于500平方公里的區域內。觀察這些烽火臺的總體分布形勢，大致可分為相互聯系的“兩橫一縱”三部分。南部“一橫”是以沙梁川為依托、以永安砦為防御中心的沙梁川兩側烽火臺，包括有10座烽火臺，分別為羊市塔1-4號烽火臺、納林廟1-2號烽火臺、松樹墕1-2號烽火臺、川掌1-2號烽火臺。北部“一橫”是以清水川為依托、以保寧砦為防御中心的清水川兩側烽火臺，包括10座烽火臺，分別為大路峁1-4號烽火臺、雙山梁烽火臺、石窯溝烽火臺、五字灣烽火臺、四道敖包烽火臺、李家渠烽火臺、布爾洞溝烽火臺。中部“一縱”是以東南面豐州城為防御中心的、連接上述兩橫的南北向烽火臺，有3座烽火臺，分別為松樹墕3號烽火臺、松樹墕4號烽火臺和二長渠烽火臺，其中二長渠烽火臺東800米處，就是豐州城。

豐州周邊的23座烽火臺，按現存形制來劃分，呈圓錐形的10座，呈饅頭形的6座，呈山丘形的5座，呈覆缽形的1座，呈不規則形的1座；按保存狀況來劃分，保存較好的6座，保存一般的15座，保存較差的2座；按建筑材質和構筑方法來劃分，19座為黃土夯筑，2座為黃土夾雜料壃石夯筑，1座為黃土和紅土交疊夯筑，1座為底部黃土堆筑、頂部石塊壘砌。

下文對保存較好、具有代表性的羊市塔1號烽火臺、羊市塔4號烽火臺、納林廟1號烽火臺和松樹墕3號烽火臺等4座烽火臺分別加以詳細描述。

1.羊市塔1號烽火臺 位于納日松鎮羊市塔村東南3.1千米處一座高山的頂部，西北2.3千米處為羊市塔2號烽火臺，西南4.4千米處為羊市塔3號烽火臺。烽火臺整體呈圓錐形，平面為圓形，剖面為三角形。黃土夯筑而成，實心，頂部建有現代敖包。臺體保存較好，底部直徑10米，頂部直徑4米，殘高5米。頂部敖包底部直徑4米，頂部直徑1.5米，殘高1.2米，其南面另有守衛敖包10座（圖三）。臺體附近散布有灰陶片等遺物，可辨器形有雙耳罐等。

2.羊市塔4號烽火臺 位于納日松鎮羊市塔村北4.2千米處，周邊為丘陵、溝壑地貌，南2.8千米處為羊市塔2號烽火臺，西北4.6千米處為納林廟1號烽火臺。烽火臺整體呈圓錐形，平面為圓形，剖面為三角形。黃土夯筑而成，實心，保存較好。現存臺體底部直徑8米，頂部直徑3米，殘高5.5米。臺體自然風化嚴重，表面凹凸不平，長有野草；頂部立有地質鐵三角塔一座，旁側有一方形盜坑（圖四）。臺體附近散布有灰陶片、黑瓷片等遺物（圖五）。

圖三 羊市塔1號烽火臺（東-西）

圖四 羊市塔4號烽火臺（北-南）

圖五 羊市塔4號烽火臺采集標本

圖六 納林廟1號烽火臺（北-南）

3.納林廟1號烽火臺 位于納日松鎮納林廟村南1.9千米處，周邊為丘陵、溝壑地貌，東南4.6千米處為羊市塔4號烽火臺，東北2.7千米處為納林廟2號烽火臺。烽火臺整體呈圓錐形，平面為圓形，剖面為三角形。黃土夯筑而成，空心，保存較差?，F存臺體底部直徑7米，頂部直徑2米，殘高4.5米。臺體受自然和人為因素破壞嚴重，表面凹凸不平；頂部有一方形盜坑，可以清晰看到內部的夯層和部分殘磚，臺體內部原應有磚砌棲身所（圖六）。臺體附近散布有灰陶片、黑瓷片等遺物。

4.松樹墕3號烽火臺 位于納日松鎮松樹墕村東北1.6千米處，周邊為丘陵、溝壑地貌，西南2.7千米處為松樹墕2號烽火臺，東北2.1千米處為松樹墕4號烽火臺。烽火臺整體呈不規則形，平面為圓形，剖面為梯形。黃土夯筑而成，實心，保存一般?，F存臺體底部直徑20米，頂部直徑4米，殘高8米。臺體表面凹凸不平，頂部西北部有盜坑，盜坑直徑3米，深1.5米，可見夯層厚10厘米（圖七）。臺體附近散布有陶片、黑瓷片等遺物（圖八）。

圖七 松樹墕3號烽火臺(南-北)

圖八 松樹墕3號烽火臺采集標本

四、永安砦、保寧砦和豐州城

如前所述，烽火臺大致呈“兩橫一縱”的交叉方式，而兩座砦址恰好位于上述烽火臺形成的兩個十字交叉的內側，即永安砦位于下面十字交叉點的東北角，保寧砦位于上面十字交叉點的東南角。永安砦位于豐州城西略偏南方向，保寧砦位于豐州城北略偏西方向，距豐州城的距離均為7千米，保寧砦、永安砦二者相距10千米，二者對豐州城形成犄角防御之勢。

1.永安砦 位于納日松鎮古城渠村西南的山梁頂部，按照考古學的命名原則，稱作古城渠古城。古城北4千米處為松樹墕3號烽火臺，西2.6千米處為納林廟2號烽火臺，南4.5千米處為羊市塔4號烽火臺。

古城平面呈不規則四邊形狀，四周城垣保存清晰，東墻長103米，南墻長270米，西墻長99米，北墻長244米。城墻夯筑，殘高5～10米。古城內、外城均被開辟為農田，對城墻和城內遺跡破壞較大，南墻、西墻和北墻外側呈直立斷面狀。東墻中部筑有一座半圓形馬面，城門不清。城內西部有四處建筑基址，呈圓球狀堆積，文化堆積厚約1米，地表散布有磚、瓦和陶、瓷片等（圖九）。

2. 保寧砦 位于納日松鎮古城梁村北的山梁上，按照考古學的命名原則，稱作古城梁古城。古城東北9.3千米處為雙山梁烽火臺，北5.2千米處為五字灣烽火臺，西北5.9千米處為大路峁2號烽火臺。

古城依地勢而建，中間高，向四周逐漸降低。平面略呈“凸”字形，城垣東西長310米，南北寬280米，周長1020米。其中，東墻南北寬120米，南墻東西長310，西墻南北寬80米，北墻東西長160米。墻體殘高2～10米，西墻中部筑有一座半圓形馬面；北墻中部設門，外加筑方形甕城。城內中部的山頂上加筑子城，與全砦共用西墻，平面近似方形，南北長108米，東西寬102米，南、北墻中部各開一門。城南有護城壕，寬5～6米（圖一○）。地表散布有磚、瓦等建筑構件和陶片、瓷片等。古城東側有五字灣川南北向穿過，北邊是小石虎溝，南邊、西邊溝壑縱橫。城內及周邊多為耕地，由于受到風雨侵蝕，局部沖溝發育，導致部分城垣損毀。

圖九 永安砦平面圖

圖一○ 保寧砦平面圖

圖一一 豐州城平面圖

3.豐州城 位于納日松鎮二長渠村西的山梁上，按照考古學的命名原則，稱作二長渠古城。古城西0.8千米處為二長渠烽火臺。

古城依山勢而建，城垣東、北、南三面臨溝，僅西墻連接山坡，其中北面、東北面為小沖溝，南面為古城溝，地勢崎嶇起伏，總體上中部較高，四周較低。古城平面呈狹長的橫目字形，由東、中、西三個小城組成。由于依山勢自東向西高度遞增，從而形成三層臺階，東、中、西三城分別處于三級臺階之上，由此亦可依次稱為下、中、上三城。城墻不甚規則，東西全長約850米，南北寬約90～170米。其中以中城面積最大，東西長約420米，南北最寬處約170米，在南墻中部設門并加筑有甕城；西城東西長約180米，南北最寬約170米，未見有明顯的門址，應是與中城相通；東城東西長約220米，南北最寬約160米，在東墻中部設門并加筑有甕城。城垣夯筑，保存清晰，只有幾小段遭沖溝沖毀；夯層明顯，厚7～15厘米?，F存城墻基寬約10米，殘高2～7米；中城南墻、西城北墻上分別筑有2座、1座半圓形馬面（圖一一）。城內遺跡不清，地表散布遺物較為豐富，采集有磚、瓦等建筑構件和黑釉、醬釉瓷片等遺物，曾出土墨書“大觀四年”陶棺。古城位于山梁頂部，由于受到風雨侵蝕，局部地方沖溝發育，而導致部分城垣損毀，加之人們的生產生活活動，如平整土地、建筑房屋、修建道路等，均對古城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壞。

五、余 論

北宋豐州城及其防御體系是內蒙古自治區境內目前發現的唯一一組北宋遺存，對于豐富內蒙古地區歷史時期的考古學文化具有重要價值。

圖一二 油松王

豐州城防御體系沿線，有被譽為“中華油松王”的一顆與豐州城同齡的大松樹（圖一二）。這顆大松樹位于納日松鎮松樹墕村的黃土高崗上，現今以大松樹為依托，形成油松王旅游區。旅游區介紹中提到：1979年，中國林業科學院油松調查組測定，樹高26米，胸徑1.34米，材積13.5立方米；同時，專家們又用生長鉆取其年輪測知，樹齡為904年，屬于中國油松之冠。由此可知，大松樹最早大約生長于北宋神宗熙寧年間（1068～1077年），也正是豐州城及其防御體系形成的時期。

附記：參加本次調查的人員有張文平、馬登云、苗潤華、甄自明、王永勝、李化冰等，文中照片由甄自明拍攝，測繪圖由馬登云繪制。

注 釋

①李逸友：《內蒙古史跡叢考》，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二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年。

②楊浣、許偉偉：《宋、夏“豐州”考辨》，《寧夏社會科學》2015年3期。

③《宋史》卷86《地理志》，中華書局，1977年，第21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