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型關悍將田守堯：將星隕落黃海遭遇戰(zhàn)

張應松

1915年5月，田守堯出生于安徽省六安縣順河鄉(xiāng)田敦村一個貧苦佃農家庭，兄弟姐妹5人，地薄人多，全家在饑寒交迫中掙扎。童年的田守堯因頓頓吃不飽，長得又瘦又矮，10歲便給地主放牛割草，飽嘗被壓榨之苦。1931年田守堯參加紅軍，由于作戰(zhàn)勇猛機智過人，1934年參加長征進入陜南后升任紅25軍主力團營長。1935年到達陜北任紅15軍團第78師師長，率部先后參加勞山、榆林橋、直羅鎮(zhèn)等著名戰(zhàn)役，殘酷戰(zhàn)斗中紅78師表現(xiàn)一貫英勇頑強敢啃硬骨頭，田守堯先后受到徐海東、彭德懷和朱德的贊賞和嘉獎。

紅軍悍將轉戰(zhàn)蘇北

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田守堯任八路軍第115師344旅687團副團長。1937年9月24日，115師迂回敵后冒雨設伏平型關。25日清晨7時，日軍第5師團第21旅團主力和大批輜重車輛進入我軍伏擊圈內。戰(zhàn)斗打響后，田守堯率687團一部由蔡家峪至韓家灣一線，冒著密集彈雨向被圍日軍發(fā)起沖鋒。慘烈白刃戰(zhàn)中，田守堯身負重傷仍躺在擔架上繼續(xù)指揮，重創(chuàng)日軍第21旅團第21聯(lián)隊第3大隊和輜重隊，戰(zhàn)后八路軍總部副參謀長左權專門來電表彰。平型關大捷后，身負重傷的田守堯被擢升為團長。1939年起田守堯任八路軍第2縱隊新編2旅旅長、第5縱隊第2支隊司令員，成功地指揮了一系列敵后抗日反頑戰(zhàn)斗，表現(xiàn)出一個高級指揮員的過硬優(yōu)良素質。1941年1月皖南事變后，黃克誠奉命率八路軍第5縱隊南下華中支援新四軍，由此八路軍第5縱隊改編為新四軍第3師下轄第7、8、9旅，田守堯任8旅旅長兼蘇北鹽阜軍分區(qū)司令員。由此，8旅所轄22、23、24團在蘇北開展游擊戰(zhàn)爭并在鹽阜區(qū)開辟抗日根據(jù)地，擔負鹽城以北、灌云、淮安以東地區(qū)抗日反頑鋤奸，打擊海盜土匪和封建會道門斗爭任務。

鹽阜地區(qū)東臨黃海南接蘇中，北依隴海鐵路西靠鹽河，地域開闊物產豐富，是華中與華北的交通樞紐，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田守堯率8旅進入鹽阜區(qū)時社會秩序動蕩，日偽軍頻頻出動“掃蕩”燒殺搶掠，地痞土匪惡霸橫行鄉(xiāng)里無惡不作，國民黨頑軍也不時下鄉(xiāng)騷擾，群眾苦不堪言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面對這種嚴峻態(tài)勢，田守堯指揮部隊首先主動打擊殲滅日偽軍，全面鎮(zhèn)壓民憤極大的反動地主武裝，剿除土匪惡霸安定民心，大幅提高新四軍在群眾中的口碑聲望。1941年2月15日，田守堯率部首先將盤踞在季家圩里罪大惡極的顧豹岑部600余土匪全部殲滅，百姓無不拍手稱快。1941年春，睢寧縣高作鎮(zhèn)—幫土匪趁日軍對我“掃蕩”之機，傾巢出動偷襲搗毀設在高作的新四軍軍部野戰(zhàn)醫(yī)院，殘殺傷員和醫(yī)護人員，激起8旅將士滔天狂怒。田守堯派22團團長張?zhí)煸埔慌e將這股土匪全部剿滅。日偽軍對新四軍進入鹽阜區(qū)惶恐不安如鯁在喉，趁8旅立足未穩(wěn)，頻繁“掃蕩”妄圖將我軍殲滅或趕出鹽阜區(qū)。1941年4月26日拂曉，從漣水縣城出發(fā)的200多名日軍和500多名偽軍，突然包圍淮安縣大胡莊。駐大胡莊的8旅第24團第2連迅速展開，利用院墻、豬圈和房屋頑強抗擊，連續(xù)打退敵3次沖鋒。慘無人道的敵人施放毒氣并利用煙霧發(fā)起沖鋒，2連指戰(zhàn)員用刺刀、大刀、槍托和敵人進行肉搏，打退了敵第四次沖鋒。窮兇極惡的敵人又開始放火燒屋，戰(zhàn)士們在濃煙烈焰中反復沖殺，共斃傷日偽軍100余人。但因眾寡懸殊，副營長鞏殿坤、連長晉志云以下82人犧牲，只有1名重傷員幸存。田守堯得知這一悲壯事件后流著淚說：“可歌可泣的2連指戰(zhàn)員，沉重地打擊了侵略者，為中華民族的解放流盡了最后一滴血。他們氣吞山河的浩然正氣和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永遠是我們的學習楷模！”鄭潭口位于漣水縣城東北30公里，東、北面依水，街道橫在一條河堤上，居高臨下位置險要易守難攻。這里既是鹽阜、淮海兩個抗日根據(jù)地聯(lián)系的紐帶，又是日偽在五港、大新集、新安鎮(zhèn)一線根據(jù)地相互聯(lián)絡的咽喉要道。日偽軍把鄭潭口苦心營造得暗道遍布、碉堡林立，地上有90多個地堡、暗堡、炮樓相連，地下有幾十條隧道相通，當時號稱日寇的“模范工事”“鐵鄭潭”。鄭潭口據(jù)點共有日偽軍800余人，日寇還經常供給補養(yǎng)不斷加強實力。由于有了這許多優(yōu)勢，使得據(jù)點里的偽軍們這伙民族敗類更加瘋狂，成為這一帶橫行方圓數(shù)十里的“活閻王”。1941年9月，田守堯指揮第8旅攻克日偽鄭潭口據(jù)點，戰(zhàn)斗共斃日偽軍300余俘500余人，繳獲輕重機槍4挺、長短槍800余支，救出四鄉(xiāng)受難群眾100余人，拔除了日偽插入我鹽阜、淮海兩個根據(jù)地之間的釘子。

北上深造黃海遇險

1943年2月17日，侵華日軍華中、華北派遣軍出動日軍第17、第35師團及第15師團之獨立第12混成旅團加上偽軍共2.4萬人，開始對我阜寧抗日民主根據(jù)地實施“拉網式掃蕩”，形勢異常嚴峻。恰好在敵人掃蕩前夕，為統(tǒng)一思想迎接抗日戰(zhàn)爭大反攻新形勢的到來，中央調第3師參謀長彭雄、第8旅旅長田守堯等團以上干部及隨員51人赴延安學習深造。3師師長黃克誠指定由彭雄、田守堯分別擔任干部隊伍正、副隊長，要求他們必須在日偽的“合圍”態(tài)勢形成之前出發(fā)。盡管干部隊迅即集結動身北上，但日軍很快從淮海區(qū)開始掃蕩，并迅速封鎖鹽河。果然干部隊伍克服重重險阻到達鹽河南岸時，對岸已是碉堡密布炮樓林立，渡河船只已全部被鬼子拖入北岸。鑒于敵情變化，彭雄、田守堯變更原定方案，不渡鹽河穿越南岸敵我拉鋸區(qū)，改走海路繞過連云港海上封鎖線后，從贛榆縣以北蘇、魯交界處我方控制區(qū)的柘汪口登岸，再穿越山東解放區(qū)后由陸路赴陜。

3月16日，隊伍穿過封鎖線，順利到達阜東縣海邊小漁村六合莊，并幸運地找到一艘我軍繳獲的400噸位的8艙木帆船。于是，隊伍攜帶短武器化裝后從蘇北鹽河口出發(fā)沿黃海北渡。60多歲的船老大王老漢，常駕船往返于蘇北和山東之間，熟悉沿途敵人活動規(guī)律和海路水文、氣象等，他判斷如不出意外，最遲次日中午11點就可到達柘汪口。帆船駛入水天一色的茫茫黃海，許多干部在海浪顛簸起伏中暈船反應強烈，田守堯不停嘔吐仍時刻關注著行船情況。16日夜海面突然風平浪靜，失去動力的帆船停泊10個小時后隨波飄蕩。17日凌晨，船漂至連云港外贛榆縣九里鄉(xiāng)小沙東黃海海面。早晨7點多鐘，警惕的王老漢突然發(fā)現(xiàn)，白茫茫海面盡頭隱約可見的海岸線上竟是鬼子嵐山頭據(jù)點，“不好，敵人肯定發(fā)現(xiàn)了我們！”王老漢脊梁骨一陣發(fā)涼發(fā)怵。一語成讖，不一會兒，一艘插著膏藥旗的日軍巡邏艇向木船疾馳而來。“有情況！”田守堯猛地爬起身對彭雄說：“準備戰(zhàn)斗，我是軍事主官，由我負責甲板上的戰(zhàn)斗指揮！”汽艇駛近了，只見艇首、艇尾上站著10多名全副武裝虎視眈眈的日軍，用日語大聲吆喝著靠近檢查。船老大按田守堯和彭雄等事先商定的對策，以“商船”對答但沒有周旋過去。兩船靠近后，兩個鬼子揮著刺刀兇神惡煞般地跳上木船。一名干部眼疾手快趁著鬼子立足未穩(wěn)，疾步沖上前去一把將其推下大海。接著掏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榴彈猛然甩向敵艇，瞬間炸得鬼子血肉橫飛。“打！”隨著田守堯一聲令下，手榴彈、駁殼槍對準敵艇猛烈開火，被打得暈頭轉向的汽艇急速掉頭逃竄，在手榴彈和短槍有效殺傷范圍之外四百米處停下來，艇上的歪把子機槍隨即“噠噠噠”地朝著木船鋪天蓋地掃射，木船上頓時彈孔密布木屑橫飛，洶涌的海水不斷由彈洞灌入船艙。甲板上的幾名干部隊員憑借短槍還擊，但因火力薄弱射程僅僅數(shù)十米，根本無法有效殺傷敵人，木船出于被動挨打境地毫無還手之力。不一會幾名隊員犧牲，其余同志被迫退守船艙。危急時刻，田守堯神情嚴肅地說：“同志們，我們決不能讓敵人得到我們一點東西，現(xiàn)在大家把攜帶的秘密文件全部撕掉，扔到海里！”船艙外，一個日軍翻譯通過喇叭喊話令新四軍繳械投降，隊員們幾乎異口同聲高呼：“做夢吧小鬼子，寧死不降！”鬼子的機槍彈雨再次掃射船艙，田守堯的妻子陳洛漣被擊中血流如注身負重傷，又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彭雄頭部當即英勇犧牲，一代英杰年僅29歲。相持到午后3點鐘時，隊員們打退敵艇3次抵近攻擊后，彈藥即將耗盡，木船已失去抵抗能力面臨絕境，大家都做好了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準備。但敵艇忌憚新四軍將士近距離殊死抵抗的氣概，見天色漸晚載著10多具鬼子尸體悻悻掉頭返回嵐山頭據(jù)點。

敵特假扮刺殺破產

見敵艇遠去大家長吁口氣，木船又緩緩地向北移動。不料，半小時后當船行至距柘汪口不足30公里海面時，身后突然從連云港方向“突突突”地追來3艘日軍汽艇，形勢陡變。為減少傷亡，田守堯命令大家俯臥艙底，等敵人靠近了再打，可狡猾的敵人只是遠遠地用7挺機槍狂風驟雨般向木船射擊。敵強我弱不能坐以待斃，田守堯毅然決定將木船駛向近岸后，全體人員涉水登岸朝著柘汪口方向進擊，“同志們，因為汽艇吃水深懼怕擱淺，不能像木船那樣最大限度靠岸，只有這樣才能拉開距離避開鬼子的優(yōu)勢火力。”話音未落，船老大又中彈犧牲，水手班長小汪駕木船向岸邊開去，在離岸還有3華里處木船在風浪助力下成功擱淺。此時尾追上來的3艘日軍巡邏艇，構成一個半弧形包圍圈，用機槍交叉火力封鎖著海面上岸的去路。田守堯攙著妻子，率先跳到水中，其余同志扶著負傷戰(zhàn)友緊跟在田守堯夫妻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岸上沖去。此時失去船體掩護暴露在敵人射界下又有不少同志中彈負傷犧牲，渾濁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殷紅血色。離海岸線近在咫尺間，經過連續(xù)兩天的顛簸和戰(zhàn)斗，田守堯、陳洛漣早已筋疲力盡舉步維艱，突然田守堯夫婦一起失足陷入海灘上一條深水漕溝，加之陳洛漣身負重傷失血過多，一跌入水溝夫婦二人無力掙扎瞬間被正在漲潮的海水吞噬。驚濤拍岸黃海悲悼，年僅28歲的田守堯壯烈犧牲。剩下的戰(zhàn)友來不及悲痛，在8旅政治部主任張赤民（即張池明，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指揮下改道涉水拼力往前沖。千鈞一發(fā)之際，駐王村的濱海警備團第二營聞訊趕來馳援，一邊用火力壓制日軍，一邊下海搶救同志們，黃昏時分隊伍終于在小沙東登岸脫離險境。日軍汽艇抵擋不住岸上的火力，只得悻悻作罷折回。

經短暫休息，幸存的同志在張赤明率隊下繼續(xù)經山東、河北、山西到達延安。噩耗傳來，時任山東軍區(qū)司令員的羅榮桓對彭雄、田守堯兩位愛將的犧牲十分悲痛，親自主持了隆重的公祭儀式和追悼會后，將和彭雄、田守堯夫婦一起遇難的16位干部及船上水手等遺體安葬于贛榆縣馬鞍山抗日山烈士陵園。田守堯的老戰(zhàn)友、老搭檔原紅15軍團第78師政委崔田民滿懷深情地為烈士們題寫了一副挽聯(lián)：內戰(zhàn)抗戰(zhàn)身經百戰(zhàn)建奇功，為黨為國遍體彈痕名千古;橫批是：永垂不朽！

北上延安的新四軍3師干部隊伍遭受重大損失，對此懊悔萬分的黃克誠決然想不到，連云港海上遭遇戰(zhàn)幾個月后，汪偽特務機關費了很大工夫，終于弄清大部分新四軍陣亡將士的身份名單。當時因為交通條件和情報條件限制，延安方面并不知道田守堯犧牲的細節(jié)。狡猾的軍統(tǒng)通過自己安插的眼線，也獲得了這份絕密情報。經戴笠親自策劃，派出一名高級特務李代桃冒充田守堯前往延安，假扮“田旅長”的軍統(tǒng)高級特務在中央軍委招待所住了5天，妄圖計劃在毛澤東6月22日上午10時接見時，用無聲手槍行刺。萬幸的是，就在安排好接見前一天即6月21日，敵特被陜甘寧邊區(qū)政府保衛(wèi)處處長、素有“延安福爾摩斯”美譽的陳泊識破一舉擒獲。原來，心細如發(fā)的陳泊每天都調閱從中央軍委和中辦抄來的中央主要領導日常活動的安排計劃。當他發(fā)現(xiàn)毛澤東將接見田守堯時，立即向中央軍委總政治部鋤奸部偵察科長錢益民詢問情況，嚴格核查時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最終揭穿了特務的真實面目，使軍統(tǒng)精心策劃的驚天大案最后關頭徹底流產，這個真實故事在電視劇《延安除奸》中被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