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應從詩題始

眾所周知，高考詩歌鑒賞得分較低。究其原因，主要是考生讀不懂詩歌語詞含意。筆者據問卷調查統計發現，考生讀不懂詩歌并非詩歌用語生僻，而是沒有掌握讀解詩歌的方法。讀解詩歌的方法主要有詩題審視法、對仗解詞法、章法勾連法、意脈貫通法、邏輯關聯法、比喻判定法，等等。本文以全國卷與課標卷詩歌試題為例，簡單闡釋詩題審視法在讀解詩歌時起到的作用。

鄭板橋評價杜甫詩歌曾說：“只一開卷，閱其題次，一種憂國憂民、忽悲忽喜之情，以及宗廟丘墟關山勞戍之苦，宛然在目。其題如此，其詩有不痛心入骨者乎？”（鄭板橋 《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五書》）這話恰好說明“詩題”在讀解詩意方面起到彰顯主旨的重要作用。

考察2002年高考詩歌主觀試題出現以來十六年的全國卷與課標卷詩歌試題，共41套詩歌試題42首詩詞（2014年課標Ⅱ卷為兩首七絕），其中詞9首、詩33首，分別占21.43%與78.57%。在這33首詩歌中，絕大部分詩歌的標題從不同角度或顯或隱地提示詩歌語詞含意，正如宗白華“試觀唐人詩題，有極簡者，有極委曲繁重者，熟思之皆有意味，置之后人集中，可以一望而知”所言。[1]簡而言之，詩歌標題的功能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

首先，詩題具有明示描述對象的功能。十六年來高考詩歌鑒賞中很多詩題都明示了詩歌描述的對象或內容，如2006年全國Ⅰ卷《題竹石牧牛》的“竹石牧牛”、2015年課標Ⅱ卷《殘春旅舍》的“殘春”、2016年課標Ⅰ卷《金陵望漢江》的“望漢江”，等等。考生明白了詩歌內容指向，可據此判斷詩歌關鍵詞語或句子的含意。

閱讀黃庭堅五律《題竹石牧牛》（野次小崢嶸，幽篁相倚綠。阿童三尺棰，御此老觳觫。石吾甚愛之，勿遣牛礪角。牛礪角猶可，牛斗殘我竹）時，考生可能難解第一句“崢嶸”、第三句“觳觫”的含意。不過，標題的“石”“牧牛”明示“崢嶸”指石、“觳觫”指牛，于是考生對詩歌內容了然于胸，試題也能輕松作答。

欲賞析韓偓七律《殘春旅舍》（旅舍殘春宿雨晴，恍然心地憶咸京。樹頭蜂抱花須落，池面魚吹柳絮行。禪伏詩魔歸凈域，酒沖愁陣出奇兵。兩梁免被塵埃污，拂拭朝簪待眼明）頷聯“乃晚唐巧句”的巧妙處，詩題中的“殘春”二字明示考生，頷聯生機與溫煦的景語乃是暮春景象，于是第一個答案要點水到渠成：構思巧妙，把“花須落”“柳絮行”的殘春景象與“蜂抱”“魚吹”生趣盎然聯系起來，十分新奇。

特別是李白古體詩《金陵望漢江》（漢江回萬里，派作九龍盤。橫潰豁中國，崔嵬飛迅湍。六帝淪亡后，三吳不足觀。我君混區宇，垂拱眾流安。今日任公子，滄浪罷釣竿），高考第一題問前四句景象用意，難度頗大。從標題“望”字可知本詩與杜甫《望岳》類同，杜甫是望泰山詠懷，李白是望長江寫意。前四句是望中所見長江景象，實中有更多虛擬懸想，筆力變化多端：一、二句總體概述金陵所望長江奔流萬里、江水充沛之狀態，三、四句具體描寫長江橫貫中原的氣勢、水勢浩瀚之情貌。[2]考生據此可答出景物描寫的用意：詩人以江水萬里奔流、水勢浩瀚的宏大景象，為下文頌揚盛唐一統、國運昌盛積蓄氣勢，有利于突出詩的主旨。

其次，詩題具有揭示詩歌情思的功能。綜觀33首詩歌標題發現，不少詩題有或直接或間接揭示詩歌情感的詞語，如2004年全國甲卷《秋思》的“秋思”、2005年全國乙卷《邯鄲冬至夜思家》的“思家”、2007年全國Ⅱ卷《新晴野望》的“新晴”、2017年課標Ⅱ卷《送子由使契丹》的“送”，這些語詞即是詩眼。抓住了詩題中的言情詞語，也就抓住了詩歌的靈魂，很容易讀解詩歌的內涵，以至于容易把握詩歌的技巧手法。

欣賞張籍七絕《秋思》（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時，抓住了詩題“秋思”后容易找到“尋常”細節的質點：“行人臨發又開封”是看似尋常最奇崛的細節，表現出詩人擔心因匆忙而漏寫了什么，故“又開封”驗證自己的疑惑，從而傳達出對家鄉親人的深切思念。

讀解白居易七絕 《邯鄲冬至夜思家》（邯鄲驛里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只要緊扣詩題中的“思家”二字，詩歌構思便昭然若揭：前兩句直接描寫思家情懷，通過“抱膝燈前影伴身”的細節描寫抒發鄉思的孤寂與落寞；后兩句婉曲抒發思家之情，詩人通過想像冬至夜深家人圍坐燈前談論遠行的自己的情形，委婉含蓄地抒發了對家人的濃烈思念。

如果不看高考試題關于“清禁”“武林”的注釋，蘇軾七律《送子由使契丹》（云海相望寄此身，那因遠適更沾巾。不辭驛騎凌風雪，要使天驕識鳳麟。沙漠回看清禁月，湖山應夢武林春。單于若問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的頸聯似是讀解的瓶頸。好在詩歌標題明示是蘇轍出使契丹，因此，由“沙漠”“清禁”可推知，“沙漠回看清禁月”乃想象蘇轍身在契丹思國念主；由“對仗聯主體相同”的特點、詩題的“送”字與“湖山”“武林”詞語可推知，“湖山應夢武林春”以懸想蘇轍夢見自己婉曲表達對弟弟的牽掛之情，這與《邯鄲冬至夜思家》后兩句相同，都是采用對面落筆的寫法。

再次，詩題具有指示詩歌體類的功能。有時詩歌標題還會指示詩歌的體類，即指示詩歌體式與題材類型。從詩歌體式看，分古體詩與近體詩兩大類，這兩種體式的詩歌風貌迥異，明人胡應麟有過精辟論述：“古詩之妙，專求意象；歌行之暢，必由才氣；近體之攻，務先法律；絕句之構，獨主風神。”[3]今人陳伯海如是區分唐古風與唐絕句：“前者實，后者虛；前者直，后者曲；前者放暢，后者收斂；前者重風骨、興寄，后者貴興象涵深。”[4]從題材類型看，分山水田園詩、詠史懷古詩、邊塞詩、詠物詩、送別詩、酬贈詩、題畫詩、閨怨詩，等等。每種題材類型的詩歌，其情思內涵各有特點，如“最適合用五古來表達”山水田園詩，就具有“自然恬靜、閑遠幽深的境界”[5]；再如詠史詩的特征，清人吳喬認為，“但敘事而不出己意，則史也，非詩也；出己意，發議論，即斧鑿錚錚，又落宋人之病”[6]。

這類詩歌有2008年課標卷 《題李世南畫扇》、2010年全國Ⅰ卷《詠素蝶詩》、2011年課標卷《春日秦國懷古》、2016年課標Ⅱ卷《丹青引贈曹將軍霸》、2017年課標Ⅲ卷《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贈元九、李二十》，其標題也都指示詩歌體類。明白了詩歌的體類，考生就可以根據詩歌“體類”表達情思的基本范疇來研讀判斷詩歌內涵。

劉孝綽五律《詠素蝶詩》（隨蜂繞綠蕙，避雀隱青薇。映日忽爭起，因風乍共歸。出沒花中見，參差葉際飛。芳華幸勿謝，嘉樹欲相依）的詩題明確指示其體類是詠物詩，考生可依據詠物抒懷、托物言志的特點，并結合注釋“仕途數起數伏”進行分析：詩人托物言志，借素蝶追隨蜜蜂、躲避黃雀，以及忽出忽沒、忽高忽低的情狀，來寫自己徒負才華，只能追隨他人，仕途起起伏伏，不能為人賞識而施展才能。

鑒賞周樸七律 《春日秦國懷古》（荒郊一望欲消魂，涇水縈紆傍遠村。牛馬放多春草盡，原田耕破古碑存。云和積雪蒼山晚，煙伴殘陽綠樹昏。數里黃沙行客路，不堪回首思秦原）的難點聚焦在尾句“不堪回首思秦原”的內涵理解。詩題“懷古”二字明示其體類是懷古詩，于是考生可依據懷古諷今、懷古傷今的基本特征研讀尾句：“思秦原”指什么，何事“不堪回首”。此時答案能順利得出：詩歌主要表現出詩人對當年強盛秦國的追思，看如今唐朝國勢衰微，眼前一片荒涼，“不堪回首”之情油然而生。

相較而言，杜甫古體詩《丹青引贈曹將軍霸（節選）》（先帝天馬玉花驄，畫工如山貌不同。是日牽來赤墀下，迥立閭闔生長風。詔謂將軍拂絹素，意匠慘淡經營中。斯須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的詩題信息豐富些，“丹青”指示內容為畫，“引”指示體類是歌行，“贈”指示屬于寄贈詩，而起讀解詩意作用的主要是“丹青”。抓住“丹青”，就容易理解第五、六句的內涵以及第七句“真龍”的含義。在此基礎上，得出第一題曹霸是如何做到“一洗萬古凡馬空”的答案便順理成章：曹霸先凝神構思，苦心布局，然后落筆揮灑，頃刻間一氣呵成。

閱讀白居易七律《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贈元九、李二十》（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世間富貴應無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氣粗言語大，新排十五卷詩成），考生只要抓住詩題的“戲贈”二字，即使沒有注釋，也能準確判斷第一題C項（白居易在詩中稱呼李紳為“短李”，也隱含著不太認可李紳詩歌創作的意思）是錯誤的，同時第二題“請從‘戲贈’入手，結合全詩，分析作者表達的情感態度”也便有了答題方向：“戲贈”二字入題，包含情感復雜，既有戲謔成分，戲謔友人，夸耀自我，彰顯自信，也有真切情懷，含著對前程暗淡失落的無奈，對現實處境的憤懣自嘲。

最后，詩題具有提示表達技巧的功能。有時候，詩歌標題也提示考生詩歌采用的主要表達技巧，如陸游《書憤》詩題中的“憤”字明示詩歌情思，其實也暗示采用了襯托手法，具體表現在：前四句描早年豪情與戰爭大捷的歸旨是“憤”，于是首頷兩聯的“豪氣”強有力的襯托出頸尾兩聯的“悲憤”，以突出壯志難酬的失落與傷痛。2010年全國Ⅱ卷 《夢中作》的“夢”、2012 年大綱卷《落葉》的“落葉”、2015 年課標Ⅰ卷《發臨洮將赴北庭留別》的“將”，或提示或暗寓詩歌運用的表達技巧。

按說，岑參五律《發臨洮將赴北庭留別》（聞說輪臺路，連年見雪飛。春風不曾到，漢使亦應稀。白草通疏勒，青山過武威。勤王敢道遠，私向夢中歸）的第一題“與《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相比，本詩描寫塞外景物的角度有何不同？請簡要分析”不難，可實際得分較低，原因是考生缺乏詩題意識：詩題中的“將”字提示考生，況且標題中“留別”二字明示考生是在宴會上與友人賦詩告別。那么，寫本詩時作者尚在臨洮，詩歌所寫塞外景物并非詩人所見，乃系想象之辭，而《白雪歌》所寫塞外景物卻是實寫。

欣賞修睦五律 《落葉》（雨過閑田地，重重落葉紅。翻思向春日，肯信有秋風。幾處隨流水，河邊亂暮空。只應松自立，而不與君同），詩題“落葉”二字指示考生是詠物詩，那么第二題“本詩最后一聯為什么要寫松？”的答題方向就非常明確：以松“立”與葉“落”構成鮮明對比，表達作者對松樹不凋的贊嘆，強化了對落葉飄零的感慨。再者，抓住詩題“落葉”，細味頷聯“思”“信”，第一題“從寫落葉的角度看，第二聯與一、三兩聯的不同是如何體現出來的？這樣寫有什么作用？”也就豁然開朗了：頷聯是從落葉主體角度寫，而一、三兩聯是從旁觀者角度描寫落葉；第二聯插入一、三兩聯之間，使得全詩視角富于變化，別具情致。

相較而言，歐陽修七絕《夢中作》（夜涼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種花。棋罷不知人換世，酒闌無奈客思家）構思奇崛，詩句跳躍，頗為難解，正如宋代洪邁“以四句各一事情，似不相貫穿”[7]所言。讀解此詩，抓住詩題“夢”字并以夢境特點思之即解：前兩句描述夢境，后兩句書寫感慨，寫夢境為現實服務，逼出現實窘境。由試題注釋歐陽修 “因支持范仲淹新政而被貶謫到潁州”可知，第一二句夢境由明亮開闊到昏暗迷蒙的倏忽變換，表達出因仕途失意而對前途憂慮和無可奈何的心情；第三四句用典故寫出世事變幻，表現希望脫離官場，返回家鄉的心情。

雖說詩題能在對象、情思、體類與技法方面作出顯度各異的昭示，但有的詩題也僅是指出讀解詩歌的方向，需要考生結合對仗、章法、意脈、邏輯等進行參讀，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