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調解是近年來我國家事審判改革的重要議題之一。實踐中家事調解仍存在不少問題,符號互動理論與家事調解存在關聯,可借鑒符號互動理論運用于家事案件的調解。當前家事調解存在的困境是:家事案件互動的時機不合理;家事調解缺乏強制性符號致使調解流于形式;缺乏職權探知主義的適用導致調解符號搜集不全面;事實清楚、分清是非的原則不利于家事互動的實施。家事調解困境解決之道在于:構建家事調解處,推進訴前符號互動;設置家事調查官,搜集互動符號;確立強制調解規范,強化法官符號之角色定位;健全符號互動機制,充分了解案情;明確家事互動不公開原則,增強對當事人的隱私保護力度。
家事調解是近年來我國家事審判改革中受到關注的重要內容。調解作為家事案件的解紛機制之一,對解決家庭矛盾,緩解社會沖突發揮了突出的作用。特別是隨著ADR(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制度的發展,域外諸多國家針對家事調解設置家事調查官等做法在法治化的進程中效果顯著,這值得我們反思和借鑒。以往學術界對家事調解問題的研究主要從家事法院及其制度建設,家事調解的現狀與立法完善,法院家事案件之專門機構建設,家事調解的中外比較以及家事調解的程序性保障等宏觀層面進行探討①,鮮有從微觀層面對法院家事調解的具體操作及其成效的研究。在當前司法現狀中,盡管民事程序法對家事案件明確了“應當”進行調解的基本原則,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調解工作若干問題的規定》(法釋〔2004〕12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特邀調解的規定》(法釋〔2016〕14號)等對民事調解作了規范性的指導,但法院的家事調解因未能充分發揮調解之符號互動功能,使家事調解并不盡如人意。譬如,調解流于形式、法官急于結案而“蜻蜓點水”,以判壓調致使調解功能異化等問題仍然凸顯。基于上述緣由,本文運用文獻研究法、比較分析法以及跨學科的社會心理學研究法,從符號互動理論的視角深入剖析我國家事調解的癥結所在,并探討應對之策,引玉于學界方家,以期為深入推進我國的家事審判改革提供理論借鑒。
從認識論與方法論的關系來看,對事物本身及其相關問題有透徹的認知是尋找解決之道的前提。是故,從符號互動理論的視角探究家事調解,首先必須正確認識符號互動理論與家事調解本身以及符號互動理論與家事調解之間的關系。家事調解過程實質上是調解參與者運用社會符號進行互動的過程,從形式上看在整個互動中調解員發揮著主導性作用,而實際上每個參與者都是互動主體。因之,從符號互動論的視角去審視現行的家事調解有助于發現問題所在,進而提出解決之道。
符號互動理論(Symbolic Interactionism),是一種主張從人們互動著的個體的日常環境去研究人類群體生活的社會心理學理論,從微觀層面研究人類互動的現狀及其基本規律。符號互動理論的開創者是美國社會心理學家米德(G.H.Mead),其后,布魯默(H.G.Blumer)、托馬斯(W.l.Thomas)等人發展了該理論。該理論的開創者米德認為:“符號是社會生活的基礎,人們通過各種符號進行互動,借助符號理解他人行為,亦可借此評估自己的行為對他人的影響。”[1]符號互動理論認為,人的行動是有社會意義的,人們之間的互動以各種各樣的符號為中介進行,人們通過解釋代表行動者行動的符號所包含的意義而作出反應,從而實現主體間的互動,即社會是由互動的個人構成的,所以社會現象的解釋只能從這種互動之中去尋找。在米德看來,自我是個人在與他人的互動過程中逐漸獲得的,其并無先天成分。布魯默對符號的范圍作了闡述——符號是一種具有社會意義并有一定外在表現形式的各種事物的總和,包括自然界的事物(樹木、陽光、聲音),人類社會中的事物(語言、文字、規范)以及各種觀點、意識等。[2]因此,人際交往中的符號互動意義重大。在符號互動論發展的過程中產生了“鏡中我”理論,“鏡中我”是庫利(Charles Horton Cooley)提出的。“鏡中我”理論認為,個人的自我觀念是在與他人的交往中產生和形成的,個人的自我認識是他人關于自己看法的反映,人們總是在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中形成自我。家庭成員之間彼此有較深的認知,所以其他家庭成員對自己的反映更能形成自我,在該理論中符號是基本的概念。
家事調解②,一般是指中立第三者(主要是法院調解員)對家事糾紛進行的解紛處理。家事調解過程實質上是家事案件中各種符號的互動過程,通過符號互動認識案情,發現矛盾焦點從而平息個案沖突。從調解要素看互動的基本符號為法官符號、當事人(原被告、第三人)符號、法律文本符號;從調解手段看調解符號包括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其中語言包括案件各方的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如答辯狀即屬書面語言;從調解的時間段劃分,包括調解前的互動、調解之中的互動以及調解之后的互動。當然,從不同的角度劃分存在不同的符號分類,但這并不影響調解符號的整體運用,只是存在對符號運用的側重點和程度的不同。
調解符號是符號互動的前提,符號互動是為了案件的最終解決。家事案件中調解符號的互動形式主要有以下幾種:調解員之間的互動,調解員與當事人之間的符號互動,當事人之間的符號互動,當事人與案外人之間的符號互動。事實上,任何一種互動形式都離不開自我的互動(如圖一所示)。符號互動理論對于家事調解的價值指引在于運用各種符號交流認識案件情況,法官可以此思維方式理解自身的角色,了解當事人,當事人自己也需要認知自我、認識對方、認識家庭,從而更加合理、合情、合規范地解決家事案件中的一系列矛盾沖突。如法官可以創設各種情景讓當事人理解對方,理解自己。構建家事調解處,布置具有家的溫馨的調解場所等做法,就是為使當事人各方回歸家庭角色定位中了解自己,理解家人。該理論體現了符號之互動對于家事調解順利進行的價值內涵。

圖1 家事調解中符號互動的主要類型
調解是家事案件的重要解紛機制之一,可以說調解貫穿于家事糾紛處理的整個過程,但實踐中法院家事糾紛的處理并不盡如人意。審視我國家事調解的運行現狀可知,較之判決,家事調解并沒有充分體現其應有的優勢和功能意蘊。從立法層面的案件審限規定到實際運用的調解過程等方面都存在需要改進的地方,只有反思并尋找到家事調解的癥結所在,方能對癥下藥。
在訴調關系上,許多國家是訴調分離,我國是訴調合一,由主辦該案的法官實時進行調解,訴調合一直接導致了調解的權威來自于審判權,即以判壓調,實際上該問題已被詬病多年。盡管我國《民事訴訟法》第122條已規定訴前調解和審前調解,但這都是在“法律陰影下”所進行的調解,此時法官與當事人都已按照訴訟規則和證據規則行事。所以相比之下,實質上的“訴前調解”可以節約司法資源、提高解紛效率。另外,從符號互動理論角度看,人們對訴訟(俗稱打官司)、傳票、律師函等符號有普遍的認知,當其接收到此類符號的時候說明自己已經深陷是非之中,即會對此符號產生厭惡、對抗的心理。在實踐中,法庭一般都是在案件開庭審理之后評議之前進行調解,因此,在當事人搜集各種證據符號時無疑會強化對對方的敵視情緒,使當事人無法進行心平氣和的有效互動,大大降低了調解的成功率。為此,我們應該學習域外部分囯家堅持訴調分離的體制,因為審判人員和調解員的一致性不利于對案件進行中立性裁斷。
盡管我國《婚姻法》第32條,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離婚案件的相關司法解釋均對家事案件明確規定“應當進行調解”的程序性要求,即使有了程序性規范符號③,但此處的“應當”缺乏明確的立法層面或司法解釋層面的具體限制,即承辦法官對于“應當”調解的案件卻沒有進行調解,無可操作的規制措施,且實踐中哪些案情屬于應當,哪些案情屬于不應當并沒有規范性符號的指導和認識,是否因案而異,完全由法官自己定奪。基于此,難免會出現法官考慮結案的速度以及自己的績效而慣于“蜻蜓點水”式的調解,導致家事調解的價值既未能得到更好的體現,也未能更好地實現社會效果。因缺乏強制性規范符號,法官在家事解紛時極易偏離調解的主旨精神,甚或扭曲調解之功能。筆者通過對J市K縣、L縣基層法院承辦家事案件的15名法官進行訪談得知,導致家事調解流于形式,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法官結案壓力大、審理期限短、當事人抵制調解、缺乏調解的事實及證據依據。并且,如今很多家事調解已經失去了其較之判決的獨特價值,如北京市大興法院2010—2012年調解結案后仍有30%以上的案件進入強制執行程序,北京海淀區法院民四庭調解結案后仍申請強制執行的甚至高達55.5%;從全國來看,上海、廣州、武漢、徐州、成都等地的數據表明調解案件進入強制執行的比例在40%~65%,與判決進入執行程序的比例相當。[3]由此可知,整體上看我國的調解結案很大部分都流于形式,并未能更好地實現實質正義和社會效果。家事調解申請強制執行占比高的原因之一是法官在調解互動時理念陳舊,存在以判壓調、久調不決甚至“和稀泥”等行為符號。這種調前缺乏規范符號,亦無調后的有效監督致使糾紛互動出現法律規制的真空現象。
家事案件中職權探知主義主要指法官應主動運用職權調查證據,了解案情;其與當事人主義相對,當事人主義主要體現在當事人的主動性和處分權的運用方面。家事調解需要調解人員就案件糾紛與當事人溝通和互動,可與當事人私下聯系,展開深入調查、分析,搜集、整理案件符號,但現有法律并沒有賦予家事法官這種調查權。[4]由于缺乏職權探知主義的適用,不利于保護弱勢群體。家事案件關涉隱私、親情、倫理和社會公益,無過錯方(主要是弱勢一方)舉證困難重重,對己方提出的諸多有利證據符號無法證立,如此情形下的調解或判決未能實現實質正義。由此之故,只有法官依職權介入才能搜集到與案件相關的全面符號,徹底了解案情,維護老年人、未成年人及婦女的合法權益。實踐中法官只能以形式上的證據為依據簡單地分配當事人的權利義務,無法保證案件實質正義和社會效果的實現。法律規范具有解決人際沖突,維護社會公平,促進社會和諧的價值取向,所以家事案件的調解應該更加注重對弱者的傾向性保護。[5]《婚姻法》第46條亦明確規定無過錯一方在離婚時享有損害賠償請求權,這是立法層面對家庭弱勢一方的保護。同時,家事案件的復雜性和情感性決定了承辦法官不得不享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6],而自由裁量權的運用必須建立在搜集符號、了解案情的基礎之上。
《民事訴訟法》第93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民事案件,根據當事人自愿的原則,在事實清楚的基礎上,分清是非,進行調解。”事實清楚、分清是非是一項適用于民事案件的調解原則,貫穿于糾紛解決的互動的始終。自愿原則是對當事人處分權的保護,體現了調解是在當事人合意的基礎上完成的。但一方面何為事實清楚、分清是非法官很難把握和衡量,且家事案件涉及親情、倫理,這些非理性因素因缺乏判斷標準使法官不知所措。進言之,事實清楚、分清是非是在審理調查之后才能實現的,從邏輯上看家事案件的訴前調解并不成立。另外,在案件事實清楚、分清是非的基礎上調解致使家事調解失去了其特有的價值內涵,該要求使調解功能和審判功能相混淆,此時的調解和判決沒有本質區別,調解失去了應有的優勢,因為調解是在互諒互讓的基礎上達成的,既然已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當事人各方就失去了互諒互讓的心理。另一方面,事實清楚、分清是非會讓雙方陷于仇視和指責之中,使家庭矛盾和人際沖突再現,且不利于過錯一方在其他家庭成員心中形象的維護,對家庭成員間長久感情的維系并無益處。因此,應把事實清楚、分清是非的調解原則當作家事調解的階段性目標,而不是調解過程之要求,該目標的側重點不在于是否實現,而是如何實現的問題。
符號互動理論強調情景對于互動的影響,所謂情景是指人們在互動時的環境和場所,情景由不同的符號組成,包括互動的主體——人、參與互動的角色關系和具體場合等。托馬斯認為,個人對情境的主觀解釋會直接影響甚至決定他的反應和具體行為。例如,基于人們普遍的認知,紅色象征喜慶和吉祥,于是婚禮的現場就以紅色為主基調;天平象征公平和正義、不偏不倚、恰到好處,所以法院徽章的組成符號之一便是天平。因此,家事糾紛的調解情景很重要,對于涉及未成年人的案件,調解室應當溫馨,體現平等,給人以平等和安全感,在這種情景下的調解才能讓未成年人表露內心的真實想法,從而有利于其在將來的成長中得到更好的幫助,現實中單親家庭孩子常因缺乏全面的關懷和照顧導致心理缺陷。
在程序上,法院家事調解應依當事人的申請而進行。如前文所述,民事訴訟法雖已規定訴前調解和審前調解,但這都是在“法律陰影下”的調解,今后實踐中應當推進實質意義上的“訴前調解”,即此調解是依當事人的申請而進行,而非目前實踐中的依當事人的訴訟而調解。英國、日本、美國及澳大利亞等很多法域都是如此程序,已取得了良好效果。家事案件當事人以向管轄法院提起調解申請而進入法院,在法院調解處調解不成后方可進入訴訟模式。[7]且調解不成后進入訴訟程序時,審判該案件的法官不能是之前調解該案的法官,防止“以判壓調”防止因先入為主的影響而使其不能公平公正地審理案件。
家事調解處的成員結構應科學合理。對于家事案件來說,案多人少是家事調解工作中最突出的問題和困難,甚至部分地區家事案件的解紛人員供給嚴重不足,組成結構比例失調。[8]對于家事調解處來說其人員組成相當重要。為了充分實現家事調解處的功能,在人員上應該由資深家事法官、律師、當事人鄰里有聲望的年長人士、心理咨詢師、情感專家、兒童專家以及NGO、NPO中有責任心的工作人員組成,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貫徹“調解優先、調判結合”工作原則的若干意見》第14條倡導建立律師調解員制度亦體現了這一改革理念。上述人員除了法官是定額之外,其他人員可臨時性選任而組成調解團隊。
家事調解處的場景設置應當利于向當事人提供法律咨詢等服務。在管理型政府向服務型政府理念轉變的形勢下,法院亦應從職權型機關向服務型傾斜。家事調解處的功能在于通過向家事案件當事人解釋法律,運用法律解決矛盾糾紛,甚至對外提供咨詢服務。法庭、法袍等符號具有公平卻嚴肅的符號意義,在強調規范性時易忽略輕松靈活的氛圍運用,為此,澳大利亞家事法明確規定,家庭法院(家事處)和別的業務部門不同,法官不戴假發、不穿法袍,對當事人的糾紛、問題進行全面答復。為深入當事人尤其是弱勢一方的內心世界,我國家事調解處也應效仿之——將家事調解處置辦成氛圍溫馨的場所,以促進當事人對調解員的信任。
對于家事案件應當進行調解,我國雖有了程序性“應當”的要求,但現有法律沒有相應的規范措施,承辦法官至于是否進行調解,是“蜻蜓點水”式的調解還是深入案情全方位地調解都無規制舉措。新西蘭家事法律規定,家事法官在調解討論中須向案件當事人闡明:解決家庭的矛盾沖突是他們的責任[9],新西蘭家事法律如此規定便是為使家事法官通過宣誓式地闡明體現并強化自己的解紛角色,從而深入了解案情,解決糾紛。“家事調解是一項頗須耐心的工作,調解員應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意識和社會性別平等意識。”[10]調解理念需要與時俱進,因家事調解的重心側重案件相關人的感情整合與修復,它不同于一般財產類糾紛的價值取向——只要把各方財產法益分配公平即可。
針對上述情況,可從司法解釋層面作如下規定:首先,對于當事人來說,若家事案件的當事人未提出調解申請而直接向法院起訴,則視為其向法院提出調解申請。其次,調解規范明確強制家事調解之例外,如親子確認案件,婚姻無效案件,嚴重的家庭暴力、虐待案件等不能進行調解,即應明確規定對該類案件的調解無效。最后,為了培養家事法官的調解思維和理念,經過家事調解處調解不成后進入訴訟的案件,審理法官應該就其審理中主持調解的過程及調解成功與否的因素附加說明并記錄在案。
家事案件的調解法官進行調解必須首先掌握需要運用的各項調解符號,這些符號組合成案件的事實依據。雖然查明案件事實、分清是非的原則不完全適用于家事案件的訴前調解,但并不意味著家事案件的調解、審理不需要以事實為依據,不以事實為依據的武斷裁決更不能實現家庭的和諧穩定,其關鍵在于與家事案件相關的事實證據符號由誰查明,由誰提供和如何運用。
由于家事案件包含一般財產關系的糾紛和非財產關系的身份糾紛,筆者認為對于財產方面的事實符號應由案件當事人承擔舉證證明責任,而對于身份關系的事實則由法院家事法庭內設的家事調查官查明。家事調查官的職能是全面調查家事案件的有關事實,調解員以調查官提供的調查報告為基礎進行互動。調查官應當查明爭議雙方的身份背景、成長經歷、生活現狀和人際交往情況等,且在家事案件審理和調解的過程中,調查官應根據承辦法官的要求實時收集案件符號,找到癥結所在并對癥下藥。例如,對于家庭暴力、婚外情等事實符號當事人一般很難查明并舉證,可以由家事調查官查明。另外,在老年人和未成年人的保護方面,當事人可能會為了減少義務,增加權利而欺騙甚至威脅老年人和未成年人,只有家事調查官主動介入、了解實情方可最大限度地維護其權益。當家事調查官搜集到這些事實符號之后形成調查報告提交調解員,調解員在此基礎上進行的調解針對性強,調解的效果自然可以得到更好的體現。
1.調解員與當事人之間的互動機制。根據現行《民事訴訟法》第149條、第161條的審限規定,簡易程序須在三個月內審結,普通程序須在六個月內審結。筆者認為,如此規定存在對法官裁量權的限制之嫌,且每一個家庭都是穩定性和長期性組成的團體,親情、倫理和財產關系符號交織其中,當事人無法在短時間內認識到全面性問題,調解法官亦很難深入地了解案件實際情況與各方面符號,故此處的審限應當有所延長。本文建議作如下修正,在《民事訴訟法》第161條后加之一規定:家事案件的簡易程序審理期限為六個月;在該法第149條后加之一規定:普通程序的審理期限為一年,或者由辦案法官自由裁量并將延長的事由附卷說明即可。
根據符號互動理論,互動過程符號越全面,越有利于家事糾紛調解的順利進行。從家事糾紛調解的時間段來劃分,每一組互動符號之間都存在調解前的互動、調解中的互動以及調解之后的互動,每個案件中這三個階段的互動成效決定了解紛的效果(如圖2所示)。從家事調解的互動技巧看,大多數調解都必須通過“面對面”(多方互動)、“背對背”(單方互動)的方式進行,互動技巧越全面、成熟,越有利于互動的順利進行。經驗型法官對自我、對生活,尤其是對家事案件的各方面有更深刻的理解,這些經驗作為前提對家事調解搜集和運用符號進行互動具有重要意義。對于法官符號和當事人符號的互動來說,法官亦應在互動中增強自我認知,提高對婚姻、家庭、親情的認識,查清案件各方面的情況,利用符號走進當事人心里并不斷調試自己的互動方式;當事人也在與法官和對方的互動中理解各種符號,運用符號修正和改善自身的行為和選擇,作出恰當的反應,不能消極被動亦不能過于沖動,因為對家事案件的雙方來說其目標是一致的——合情合理合法地解決矛盾糾紛,維護自己和家庭的共同利益。從本質上說,法官和當事人互動的目標也是一致的,都希望恰當合理地解除矛盾解決糾紛,但良好的互動是建立在有效的符號傳遞和適當的角色扮演基礎之上的。
在家事調解互動之中,當事人角色和法官角色都有己方的權利義務、行為規范和心理狀態,在互動之中這些都非常重要。一方面,在雙方互動中容易導致沖突的原因主要是因符號運用不當,導致雙方互相猜疑、彼此防范,例如法官運用過于專業的法律語言符號向當事人解釋事實闡述問題使當事人理解困難,或理解出現偏差而責備于法官;另一方面,當事人認為法官不可靠而提供不全面的信息符號甚至故意提供虛假的符號使法官難以裁斷,在互動符號不對稱的情境下作出的裁判往往片面甚至有失公允。基于以上問題,應選任45周歲以上且經驗豐富的法官擔任家事調解員。在互動技巧上,法官應當語言平實,易于理解,并在依據法律規范的同時結合當地的風俗習慣符號對當事人雙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圖2 每一組符號都須進行三個階段的互動
2.當事人之間的互動機制。調解員對家事案件的調解最終目標落在案件相關人角色上,案件當事人在整個案件的調解互動中感受到正義、法理和情理的存在,才會真正信服和信賴法律,故當事人自身在調解互動中的體現也顯得尤為重要。前文述及,根據“鏡中我”理論,家庭成員之間彼此最了解,所以其他家庭成員對自己的反映更能形成“自我”,此時的自我亦在不同的符號接受和理解的情景中不斷調試,當事人一方所展示的符號對對方自我的形成和反應也意義重大。于自身而言他人同樣是一面鏡子,當事人一方展示了積極的符號,對方往往也會產生積極的回應。社會角色理論認為,每個人必須對自身在特定場合下的角色有理性認識,才能進行正常的符號互動;與此同時,行動者通過扮演他人的角色去理解并學會從對方立場看世界。換言之,人們可以通過互動的方式體會而理解他人的角色,從而增強對自我、對他人的認知,以便形成下一步良性互動。故當事人各方必須做好角色扮演,充分認識自己、家庭及與對方的關系,站在不同立場理解家庭矛盾,進而解決矛盾。
從個案來說,調解之中的互動意義最為明顯,它直接體現了互動的價值和結果,所以該階段的互動更受重視。家事調查官從當事人,當事人的家人、朋友、鄰里以及同事處收集相關符號信息,將符號信息整理后提交家事法官,法官以此為部分基礎依據進行針對性的調解,調解中的互動技術構造如圖(如圖3所示),把該圖所示的互動進行得充分、圓滿,家庭矛盾的解決方可實現最佳效果。

圖3 家事案件符號互動的實現路徑
為增強當事人隱私的保護,促進當事人對家事調解處及調解員的信任,家事案件應以不公開審理為原則,公開審理為例外。如前所述,家事案件具有隱私性、情感性、倫理性等特征。盡管我國民事程序法規定了部分民事案件當事人申請不公開審理的權利,但這明顯增加了當事人的程序性負擔,且僅規定了依申請可以不公開,不表示申請不公開就被應允。從范圍上看,該法只規定“離婚案件,涉及商業秘密的案件,當事人申請不公開審理的,可以不公開審理”,僅針對家事案件中的離婚案件,而家事案件中的親子關系、收養關系、婚外情等都涉及個人隱私。因此,在當今社會個人隱私獲得越來越多的關注,公民法律意識越來越強的時代背景下,我國立法應不僅僅在離婚案件中依申請不公開審理,對于一般家事案件也應該不公開審理,即對家事案件以不公開審理為原則,公開審理為例外。
現行法律對隱私權的認定模糊不清,對隱私定性的標準不明確,不具有實然的可操作性,我國立法應以家事機構改革為契機,對隱私權的范圍、程度及操作方式等進行完善,婚姻法及民事程序法須明確對家事案件不公開進行審理,且涉及隱私的案件亦不公開審理,促進對當事人隱私的保護,增強家事案件當事人對法官與法院的信任,從而徹底了解案情。如此,可將《民事訴訟法》第134條改為:人民法院審理民事案件,除涉及國家秘密、個人隱私或者法律另有規定的以外,應當公開進行。涉及商業秘密的案件,當事人申請不公開審理的,可以不公開審理。家事案件不公開審理,當事人申請公開審理的除外。
家事糾紛是民事糾紛的重要組成部分,調解對家事糾紛解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如何進行家事糾紛的調解是關鍵問題。家事調解的最終目標是維系案件當事人之間的情感關系和家庭的和睦穩定,不僅僅在于追求物質財產方面的公平公正,唯有樹立正確的價值理念指引,家事調解方能真正實現公平正義,促進家庭和睦與社會和諧。以社會心理學的符號互動理論為視角,認為每個人都是社會人,符號是社會的基礎,家事糾紛的處理從符號互動角度進行探析,可找到更加有效的解紛機制,以便充分實現家事調解之實質正義。
注釋:
①相關研究具體參見:陳愛武《家事法院制度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周平《我國家事糾紛調解現狀及存在的問題》(《佳木斯教育學院學報》2010年第1期);陳愛武《論家事審判機構之專門化——以家事法院(庭)為中心的比較分析》(《法律科學》2012年第1期);薛琪,劉斌《中澳法院家事調解比較與借鑒》(《學理論》2013年第8期)等。
②此處的家事調解專指法院的調解,即訴內調解,不包含民間調解、行政機關調解等。
③《婚姻法》第32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應當進行調解。”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92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應當進行調解,但不應久調不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簡易程序審理民事案件的若干規定》第14條規定:“婚姻家庭糾紛和繼承糾紛應當在開庭審理時先行調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