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

情感與飲食相輔相成,有時吃到某種食物,隨之就會想到與之有關的親情、愛情、友情故事。味覺是思想的探路者,會忠實地把食物信息傳遞至內心深處,讓我們對生命有了性質不一的深刻體悟。
鴨血粉絲湯能讓我想到初戀。二十出頭的時候,我交往過一個女友,身材小巧,長相嫵媚,喜食鴨血粉絲湯,愛屋及烏,我漸漸也喜歡上了這道美食。愛情確實是種神奇的力量,它可以讓雙方在心靈和口味上靠攏。
那時我尚在上學,花費不多的鴨血粉絲湯是戀愛時的最好食物。我們常去的 家鴨血粉絲湯店,老板矮矮胖胖,眉眼間盡是和氣。聊天中得知,老板是南京本地人,從國營飯店退休多年,閑著沒事而重操舊業。
此店不大,生意甚好,一到飯點全是人,但老板不會就此降低鴨血粉絲湯的質量,鴨肝、鴨腸、鴨心、鴨肫、油豆腐、榨菜丁等輔料 樣也不會少,燙煮的粉絲盛入碗中,加幾塊鴨血及上述輔料,舀上香濃的鴨湯,滿滿碗,形似塔尖,再撤一撮香菜,碗底的熱氣和香氣沒有就此被封蓋,它極力地擠出虛幻的身影,自由散漫地任意飄蕩。
端至眼前的鴨血粉絲湯,初戀女友總要添上好幾勺辣油,辣油放在置有小勺的白瓷罐中,隨客人任意添加,香味j中鼻。老板說是用鴨油、芝麻、辣椒起熬制的.那油紅亮亮的色彩奪人視線,讓紅漆斑駁的桌子變得黯淡。滴到鴨血粉絲里的辣油,像 輪紅日映射在黃河水面,很快又分化成若干個小紅日,燦爛奪目,讓人能感覺到它炙熱的火辣。這時無需邀請后羿攜弓箭前來助陣,只需以士氣飽滿的腸胃把它們容納。
有了辣油的鴨血粉絲像熱情奔放的探戈舞,讓熱戀中的男女臉色紅潤,在雙方的心頭燃燒起熊熊火焰,其時不嗜辣的我吃起鴨血粉絲湯來也非要加上辣油。有次女友生病,想吃鴨血粉絲湯,我頂著烈日,打包了兩份,放了重重的辣油,送到她的宿舍,和她一起愜意地吃著,打量著笑意盈盈的她,我渾身被幸福的暖流所包圍。
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和初戀女友分手,某次我獨自捧起碗加了少許辣油的鴨血粉絲湯,吃了一口,競被辣出了眼淚,而鼻子也有了陣陣酸意,這種狀況現在依然。原來,當愛情的甜蜜不能遮蓋辣的本性,一切都要歸于現實。
鴨血粉絲湯的核心是鴨血,和豆腐外表的相似,讓鴨血有了血豆腐的稱號,但它和豆腐終究不同。鴨血在咀嚼中會有一絲粘牙的感覺,似人世間糾結的情感。當它置身在粉絲的懷抱里,似乎又作了纏綿的解讀。對我而言,吃鴨血粉絲湯,能念及遁跡的往事,是舌尖向一段深沉的歲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