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鳥鄱陽湖

◎ 文 | 任紅

鄱陽湖上承贛、撫、信、饒、修五河之水，下接長江，是中國最大的淡水湖，也是東亞最大的候鳥越冬地。越冬季節，這里有全世界95%的白鶴，全世界75%的東方白鸛，幾乎全世界最后五百只青頭潛鴨，以及不可勝數的小天鵝……從上一年的秋天十月到來，到次年的春天四月離開，候鳥們將在此地做長達半年之久的居停。

冬天，更多的湖底裸露在外，候鳥賴以取食的碟形湖也從一片汪洋中慢慢浮現。碟形湖的湖底均超過黃海高程10.5米，大面積高程超過為11-13米，碟形湖形似梯田，每一層都生存著不同的物種，以對應不同取食習慣的生態位。白額雁吃岸邊的苔草，白鶴吃苦草的塊莖，鴻雁和小天鵝掘取食物根莖，偶爾吃螺蝦，鸛、鷸和鷺類則以魚蝦為主。

碟形湖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類為了捕魚秋斬，日久年深不斷堆雍而成。這樣的碟形湖在南磯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有二十三四個，在鄱陽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有七個。之所以不能確切碟形湖的數目，是因為冬季水位的高低有別，有時候兩個湖會勾連成一個。

兩臺越野車走了兩天，也不過走了湖區很少的地方，路過了湖口的石鐘山，也登上了湖心的鞋山和長嶺山，衛星圖上的鄱陽湖漸漸變得生動起來。但除了湖邊棲息著成片的白額雁，并沒有找到壯觀的鳥群。鞋山上有香火和香客，長嶺山上則有巨大的風力發電機。在長嶺山的草樹之間，東道主向我們指認，計劃中鄱陽湖閘址的位置，但幾乎看不清。只有風機的扇葉在我們背后一圈一圈，扎扎作響。

湖區白鶴越來越難找了。尋訪白鶴去年呆過的地方，什么也沒有見到，據說有些去了稻田或者藕田。懾于法律，沒有人敢獵殺白鶴，但農民還是會放鞭炮驅趕。志愿者和田主溝通，如果遇到白鶴請別驅趕，他們來負責募集捐助，以賠償田主的損失。

微茫的湖岸線，隱現在霧靄之中。自古鄱陽湖洪水一片，枯水一線，冬季的最低水位量子站黃海高程僅僅5.2米。此時，天地之間更是一片昏茫，凜凜寒風劈面而來。一張繪制著鄱陽湖全境的織品地圖，被我們幾個人勉強抓在手上攤開抻平，也還在當風獵獵抖動。吳城博物館外有一截坡道，上面有座望湖亭，據說陳友諒愛姬曾在此守望。贛江、修河于此交匯，高臺上西風漫卷，我們不禁將自己裹得更緊。

天地如逆旅，頹敗而寒冷，云壓得極低，堆疊變幻著不同的灰度。望遠鏡里面的世界卻美若幻想：灰撲撲的小天鵝，多得則像草原上滾動的羊群。水田里突然驚起的鳳頭麥雞，讓凜冬涌現出突然的生機。白鶴站在初雪間，亭亭顧盼；黃色的幼鶴站在雙親身旁。一只東方白鸛破霧而來，朝著我們的方向，漸漸的，終于不需要望遠鏡也能看清它的雙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