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英
(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北京 100875)
在為數不多的由中國學者提出的國際關系理論中,清華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閻學通教授提出的道義現實主義理論因為其較強的解釋能力以及對于一系列政治事件的成功預測而受到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的重視。道義現實主義本身是一種政治決定論,“政治領導力”是道義現實主義理論的核心概念,因此對于“政治領導力”這一概念的透徹研究有助于我們完善道義現實主義理論,并在此基礎上深入挖掘這一概念在其它方面的解釋力。本文擬從以下三個方面對于政治領導力做深入的研究:
閻學通教授認為政治領導力是一國綜合國力是否增長以及增長快慢的最重要的變量。政治領導力的作用分為對內、對外兩個方面,對內主要是指政府領導能力。閻教授在上述分析中迅速從政治領導力切換到了政府領導力,筆者認為其中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政府應該是政治的研究要素之一,因此政府領導力的內涵及外延應該小于政治領導力。實際上在道義現實主義理論中,閻教授要表達的政府領導力與政治領導力是一致的,二者其實都是指國家領導核心對于經濟、軍事以及文化的調控能力。而政治實力的強弱也主要體現在上述調控能力的大小,因此在道義現實主義理論中政治領導力、政府領導力以及政治實力這三個概念可以說是一致的。
楊光斌教授在《政治變遷中的國家與制度》一書中,從比較制度變遷的角度分析了三種不同的制度變遷模式,分別是:英美的商人階層主導的制度變遷模式、法德日的官僚體系主導的制度變遷模式以及俄中兩國的政黨主導下的制度變遷模式,上述三種模式的差異在于制度變遷中起主導作用的主體不同。換而言之,領導核心在自身無法完成制度變遷時會傾向于與經濟、軍事以及文化實力的代表階層合作,繼而造成了制度變遷完成后的不同的政治領導力特點。政治領導力的差異并不僅僅只是由國內政治決定,國際政治對于一國政治領導力的形成也具有相當的作用,尤其是后兩種制度變遷模式,其受之前的已完成制度變遷國家的政治領導力的影響尤為顯著。當英美的商人階層幾乎已經壟斷了階級這種資源所帶來的紅利時,他們首先會對想采取相同的手段完成制度變遷的國家進行干涉,使其不能通過“領導核心+經濟實力代表”這一主體來完成制度變遷;其次,階層在不同國家分布結構也導致僅有少數的最先利用階層這一主體所具有的紅利的國家可以完成制度變遷,剩余的國家的階層實力單薄且受到來自其它國家的相同階層擠壓導致其沒有足夠的實力領導該國完成制度變遷。
政治領導力是各方博弈的結果,當階層或者階級的路徑無法完成制度變遷時,會出現新的競爭者加入到這一過程中來,官僚體系以及政黨都是目前出現過的成功的競爭者,將來也不排除有新的形態的競爭者出現。經由階層這個路徑完成制度變遷的國家,其政治領導力具備某些共同的特點,比如國家對于經濟的掌控能力是比較弱的,或者說不愿意過多的干預經濟運行,傾向于由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來主導經濟;在軍事方面,這種類型國家政治領導力會傾向于對別的國家采取更多的軍事手段,一方面分散某一階層占統治地位所帶來的社會矛盾,另外一方面也是通過擴張攫取更多的利益;而在意識形態及文化方面,自由以及民主的思潮占主流地位。考慮到美國的世界主導國地位,其政治領導力則打上了以商人作為主導的制度形成國家的特點,而這一制度本身的弱點正受到中國這樣以政黨主導制度變遷的國家的強有力的挑戰。美國這種以商人主導的制度變遷形成的國家因為自身發展以及維護霸權的需要,其對外的政治領導力表現為經濟上推廣以參與主體一律平等的市場經濟和自由貿易的經濟觀,軍事上面的以民主為借口的干涉主義,以及文化上面的對自由主義的各種鼓吹,上述三方面是美國的對外政治領導力的基礎,也是美國目前的世界霸權主要構成部分,也是美國增加盟友與擴大國際支持的重要手段。
法德日的官僚體系和俄中的政黨主導的制度變遷所形成的政治領導力,在某種程度上面具有同一性,兩者因為在形成過程中都不同程度的受到已完成制度變遷的英美階層主導制度變遷的國家擠壓,因此需要通過集權以及種種管制從社會中攫取更多的資源才能完成制度變遷。而當這種制度變遷完成后,無論是官僚體系主導的國家,抑或是政黨體系主導的國家,其在轉型過程中因所采取的集權以及種種領域的管制而獲利的階層或集團必然維護其既得利益,因而對于其政治領導力具有反噬的作用,對內表現為經濟、軍事及文化實力的下降或者是畸形的不均衡發展,對外表現則是盟友的數量和國際支持的減少。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有“士”這個階層的國家。“士”這個階層的出現在中國古代政治占據舉足輕重的作用,是中國特有的政治現象。在中國古代“四民”社會中,“士”是居于首位的階層。從客觀上看,古代中國政治中對于士人的重視,其實是對于政治領導力的重視的一種反映,因為“士”這個階層客觀上起到了用政治調節經濟、軍事與文化的作用,是居于核心地位的實力要素,而“士”這個階層則是具體的實現這一調控能力的執行者。
“士”作為一種調控經濟、軍事及文化等資源性實力要素的執行者,本身是依據一定的法則。這種法則在先賢的論述中往往以“道”來稱呼。“道”的運行規律,往往包含了公平、正義以及文明這三個原則。中國古代的士人階層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往往參照上述三個原則來處理對內對外的各種問題,保證了中華文明在清朝之前在世界文明中的領先地位并使其一直沒有走上擴張侵略的道路。
我國在完成由政黨主導的制度變遷并建立了現代國家制度后,并沒有走上德法日以及俄國的侵略擴張之路,與我國傳統政治中“士”這一階層在調控經濟、軍事及文化實力的作用密不可分。“士人”對于公平、正義及文明的原則的追求是中國政治領導核心的內在的精神特質,這種精神特質使中國的政治領導力能夠跳出階層主導、官僚體系主導以及政黨主導政治的藩籬,一直保持了政治改革能力。
實力本身是一種力量。只要是力量,其都具有競爭領導地位的內在屬性,軍事、文化以及經濟實力的掌握者也都時刻試圖操控其它三種實力。從長期看,只有政治領導力居于核心地位,綜合國力才能得到更好的發展。其它三種實力處于核心地位雖然在短期內可能促進綜合國力的增長,但在較長時期內必然使綜合國力受損。究其原因,主要是政治實力相對比較容易保持對內對位的獨立性,從而滿足其它三種實力的增長的需要,協調三者均衡發展;而經濟、軍事以及文化實力都很難做到獨立發展,其相比較于政治實力更容易受到內外部其它三種實力的影響。
綜上所述,綜合國力的快速發展需要相對來說不易受其它實力影響的政治實力作為操控者。從比較政治的角度也可以看出,政治領導力存在與經濟實力、軍事實力以及文化實力混合而執行操作性實力作用的現象。從我國政治的長遠發展來,“士”的傳統精神的復蘇將使政治領導力的獨立性進一步增強,從而促進綜合國力的快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