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芷萱
【摘 要】君臣體系是在中國古代君主專制土壤中孕育而生的,在先秦時代,從春秋到戰國,這種關系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當天下為家的時局已經被諸侯各國打散,士階層由最低級的貴族階層逐漸崛起,他們與君主的關系也從擔任固定職事的王官巫史轉變為“亦師亦友亦臣”。在這段變革的歷史時段中,有君臣相抗,但其間,兩者關系最顯著的特征是依附與共存。
【關鍵詞】《離騷》;君臣思想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01-0196-01
古代君識臣,臣薦君的故事層出不窮,從姜太公到馮諼,士階層的崛起為出仕之路謀得了自主權。然而,君臣雙方存在著選擇與被選的關系。伊尹耕于野而遇商湯,姜太公釣魚而遇文王,這種情況是君識臣,而劉備三拜孔明之事則是臣選擇君主的例子。這說明,出仕做官以及侍奉君主一事多是建立在二者信任的基礎之上的。而士階層秉承其道,期望在道的理想上謀求一瓦琉璃。因而,從道,則與君相吸,背道,則與君相抗。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屈原早年正是憑借這種關系與楚懷王相互依附。
在專制體系中形成的君臣依附關系不會為士階級提供更大的發展空間。在古代社會,士階層所及的最高地位莫過于太子太傅,受縛于禮樂和儒學思想,他們的政治路途最終止步于此。如同周公,如同晁錯。他們為臣之路的每一步都需憑借君主的支持,善者實現美政,不善則遭貶甚至被誅。在這種意義上,臣對于君的感情很大程度上與封建男女的依存關系相似,這在許多文學作品以及史料中得以體現,例如屈原的《離騷》。屈原在《離騷》中直抒胸臆,對楚懷王的情思和哀怨撲上心頭,注入筆墨。文中一副急切與傷懷的姿態表明與懷王疏離甚遠。以諂媚之客佞臣小人為背景,忠君者失信于王,得益者升遷而君仍被蒙在鼓里,這種情景與《陳情表》、《出師表》十分相似。“謇謇然”忠君難言,臣子卑微之身得以顯現。以“荃”(香草)、“靈修”喻指懷王,君主凜然形態赫然顯著。這種帶有女性色彩的從君情結不是屈原一人的個人嗜好,而是君主時代潛在的從屬狀態。士人自古受封建禮教的約束,受諸子百家最終儒學為上的洗禮,他們的思想與忠孝緊緊捆綁,他們的主張與政治意義上的國家理想相牽絆。《論語》有言:“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凡臣子不得擅為。變法,要從君主的口中喊出,改革,要以君主冠名。反之,反對者常常通過扳倒臣子之力來保全現狀,譬如漢景帝時期的“殺晁錯,清君側。”屈原在詩中對詞涕零,與其說趕不上懷王的步伐,不如說是抓不住實現美政的機遇。
與之相似的情結在建安七子之徐干的《室私》中亦得以體現:
“人靡不有初,想君能終之。別來歷年歲,舊恩何可期。重新而忘故,君子所尤譏。寄身雖在遠,豈忘君須臾。既厚不為薄,想君時見思。”
徐干的《室私》沿襲了《離騷》中“香草美人”的藝術手法,以游子思婦的情懷吐露獻帝“棄故而就新”的心聲。舊日恩情牽連著對君主的期望,政治理想牽制于君主,而仕途難料,悵惘之情由此生發。詩中用典《詩經》中的“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古時對于夫妻從一而終的期盼在此作為對君主的顧念,但夫君難回頭,對君主的期望更是靡有回聲。
這種男子作閨音的情懷在君臣體系的特定時代十分顯著,與其說是對君主的強烈依附,不如說是士人本身的傳統思想使然。士人情懷袒露,君臣情結在屈原身上情與義兼并。原因大致有三:
其一,流派雜糅也。禮樂傳統流散于士階層,使其有了精神上的憑借,與王侯政權分庭抗禮,以匡時濟世,以正君改革。但在春秋戰國時期,君主專制體系已經成型,三教九流的思想主張在其中的反響,只能憑借時勢造化,諸子流派的插足漸漸變為集權體系中的附庸,譬如道家為上之時,便無他教顯赫之日。三閭大夫與上官大夫的紛爭使政治分歧激化,因而“王怒而疏屈平”。縱使楚懷王在此表現的是一個庸君的作為,縱使流派不相容,志向無以屈伸,但屈原的士人情結并未因此淡漠。
其二,忠君之志也。屈原對君主的強烈依附,也體現在君主所處時代對國都的忠誠。在屈原忠心為國與個人美政理想的紛爭中,二者并不矛盾。“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有幸居廟堂之高則有望一日能實現美政理想,而屈原的美政理想僅僅是忠君的核心部分,若非如此,當他失信于懷王,為小人利用時,何不另謀美政之路呢?因而,楚懷王與國都并非屈原實現美政的方式,忠君之志才是其君臣思想的核心。
其三,用世之道也。士人的出仕情結在春秋戰國時期便有體現。孔子有言:“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事,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士人在從道中期望用所持之道來定論社會,變革時局,他們有膽識,也有韌性。屈原在《離騷》中所念:“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故居”,他將美政理想守候在一方,將忠君之事做到極致,直至被棄于集市,屈原依然回歸最初所堅持的用世之道。
《戰國策》中的“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道出了士階層的道義核心。屈原在士貴族中以生平所歷證明了他的君臣思想,在先秦時代,臣子對于君主的知遇之恩以一生相伴,甚至以死相報,正如豫讓報智伯知遇之恩一般。而屈原由士為官,又因士而回歸世塵。既有拋棄雜陳的正氣凜然,又有離君幽然的閨音情懷,但屈原終究以情真意切譜寫了《離騷》,唱出了千古思愁的靡靡之音。也許,對于出身士貴族的屈原來說,他所秉承的忠君思想方能解釋其一生的“執迷不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