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琴
【摘 要】新歷史主義重視文本與歷史的互文性關系,重視“文本的歷史性”與“歷史的文本性”。本文依據新歷史主義批評理論,對電視劇《于成龍》進行解讀,探討其如何處理文本與歷史、真實與重構、歷史性與當代性的關系,探討其如何反映歷史,又如何能動地影響文化的塑造。
【關鍵詞】《于成龍》;新歷史主義;文本的歷史性;歷史的文本性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01-0077-02
20世紀80年代的英美文化界產生了一種新的歷史哲學觀點,斯蒂芬·格林布拉特教授將其正式定名為“新歷史主義”。新歷史主義批判地繼承了后結構主義和西馬理論,提出文學文本應與歷史語境相關聯,強調兩者之間的互文性關系, “歷史是一個延伸的文本,文本是一段壓縮的歷史,歷史和文本構成了生活世界的隱喻。”[1]新歷史主義重視文學文本中的顛覆性因素和主流意識形態的互文性關系,提出文學創作實踐既是文化的產物,又能動地影響文化塑造。新歷史主義批評理論對中國的影視文本創作影響較深。本文旨在依據新歷史主義批評理論,對電視劇《于成龍》進行解讀,探討其如何處理文本與歷史、真實與重構、歷史性與當代性的關系,探討其如何反映歷史,又如何能動地影響文化塑造。
一、歷史的文本性
傳統的歷史主義把歷史當作一個可以被客觀認識的領域,認為研究者若能排除主觀因素,就能再現歷史史實。新歷史主義則顛覆性地認為,歷史不具備絕對的客觀性,不存在歷史事實再現的可能性。對歷史的書寫僅是一個闡釋的過程,是對歷史史實的話語性重構。新歷史主義更關注歷史和文本的互文性,關注歷史文本形態的虛構性,以及主流意識形態和權力話語對歷史文本的裁剪、拼貼和加工。
2017年央視開年大戲《于成龍》,是一部以于成龍為官經歷為線索,展現其廉潔精神的大型歷史劇。劇作從多維視角切入,圍繞于成龍“不以溫飽為志,誓勿昧天理良心”的為官思想,生動再現了一位淡泊名利、勤政愛民、操守清廉、明干有為的官吏形象。劇作中展現的大的歷史事件、時代背景、社會氛圍,都來自正史的記載。全劇以歷史為集結點,深入到歷史人物的歷史作為中,再現歷史情境、歷史環境,實現對歷史情境和人物性格的真實展現。
劇作在展現于成龍為官經歷的歷史細節上又呈現出明顯的“小說化”“戲劇化”傾向。劇作家以主觀體驗和感受去詮釋歷史、虛構情節、增設人物。在劇作中增設周瑞和、柳晉陽、邢濟堂、石玉蘭、石玉林、春曉等人物。在情節設置中虛構出智斗喀爾齊圈地、揭露科場舞弊案等情節,并增加了許多戲劇性橋段,很明顯是為了追求情節的跌宕起伏,凸顯于成龍的剛正不阿。劇作家有意將歷史文本“小說化”“戲劇化”。而這樣的處理帶有鮮明的新歷史主義表征,即“歷史的文本性”。
在新歷史主義批評視閾下,歷史只是劇作家有意無意通過主觀手段,對歷史事件進行話語性闡釋的結果,也可以說是以文學虛構的方式書寫歷史文本。文本中所描述的歷史是劇作家主觀選擇的結果,充斥著話語的虛構,歷史已不可能被描摹和重現,劇作也已失去了終極“意義”。正如海登·懷特所言“歷史和文學同屬于一個符號系統,歷史的虛構成分和敘事方式同文學所使用的方法十分類似。”[2]
二、文本的歷史性
一切文本都蘊含社會性和文化性,是社會歷史、社會文化相互融合的產物。劇作家的主觀性受歷史文化與意識形態的影響。文本又對歷史有能動作用,參與了歷史的重構。在新歷史主義理論家路易斯·蒙特洛斯看來,文本具有歷史性,是因為文本的創作和欣賞都產生于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產生于特定的歷史背景。文本中歷史的、社會的、時代的共性,構成了文學的歷史性氛圍,即“文本的歷史性”。
新歷史主義主張重構文學研究的歷史性緯度。將文本置于社會文化、意識形態等歷史語境中重新解讀。電視劇《于成龍》正是通過將歷史“小說化”和“戲劇化”處理,把歷史文化融入影視文本,同時,又通過對影視文本的創作,對現實世界進行剖析和批判,實現文本與歷史、真實與重構、歷史性與當代性的互動。
劇作講述了于成龍勤政愛民、操守清廉的一生。而對于成龍這種廉潔自律、潔己愛民精神的闡釋又緊緊圍繞清初的社會歷史背景、山西的地域文化環境展開。為此,劇作著力突出了儒家文化元素,虛構了永寧書院山長邢濟堂這一碩儒的形象。
于成龍從小師從邢濟堂學習四書五經、孔孟之道,深受儒家文化精神的影響。他心懷大志,想要實現經世濟民的理想,沿襲著儒家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因此,在于成龍出仕羅城之時,劇本特意安排了一個細節,即邢濟堂將自己研究《論語》的心學所得《論語別敘》送與于成龍,并告誡于成龍恪守儒家思想的教誨,以仁愛之心待人。正因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身懷修齊治平的理想,于成龍才能在“蒿草彌目、無人行徑”的煙瘴之地羅城誅匪盜、安鄉民,成就斐然,才能在多年為官生涯中始終堅持刻苦廉潔的生活作風,始終如一、毫無虛飾,留下“于青菜”的美名,其核心思想正是儒家的“仁德”思想和民本理念。
從某種意義上講,儒家提倡的“修身”,就是克己,克服自己的物質欲望,完善人格品行。在儒家修齊治平思想的影響下,于成龍內心充滿著匡扶天下的社會責任感。在于成龍從黃州知州升任福建按察使時,劇中特意插入畫外音,介紹于成龍在航船上再次拜讀顧炎武的《日知錄》。也正因儒家文化的影響,于成龍不貪圖一己私利、個人溫飽,而是心懷國家、心系百姓,所以在23年的仕宦生涯中,始終操守端嚴、苦節克貞、三獲卓異。在第26集中,于成龍重審通海案遇到阻力,周瑞和用荀子“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和《禮記》中的“大道之行,天下為公”來勉勵于成龍,這實際上是編劇借人物之口向觀眾闡釋于成龍一生不貪私利、不存私念,時時念著天下蒼生,處處胸懷國家社稷的根源。
于成龍這樣的典型形象也是在清初康乾盛世這一特定的歷史時間和情境下出現的。清朝從順治帝定都北京開始,重視吏治,整頓明末以來的吏治腐敗,故其吏風清明、政通人和。劇作將于成龍置于康乾盛世的時代政治環境、以儒家文化為核心的文化環境和山西民風淳樸的地域文化環境中,重塑其操守清廉的形象。當然,劇作中也有對主流意識形態的質疑和挑戰,如康乾盛世之下的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匪盜四起、吏治腐敗、官商勾結,但這些顛覆性的聲音又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這是新歷史主義“顛覆”和“遏制”理論在文本中的具體體現。endprint
三、歷史的審美性
在新歷史主義批評家看來,“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下史”,如福柯就認為歷史的敘述重要的不是話語講述的年代,而是講述話語的年代。劇作家在劇本的編寫過程中既是歷史的闡釋者,又不可避免地受自己所處的時代文化環境影響,所以在劇作中總會顯露當代人文語境。“人是歷史的闡釋者,闡釋者由于講述話語時代的限制,會滲透人自己的聲音和價值觀。不參與、不作判斷的寫作是不可能的,也是沒有價值的。”[3]新歷史主義批評注重文本的歷史性,注重在當代文化語境中重新定位人物。
在新歷史主義影視文本中,“歷史”是觀眾日常生活中的調料。深度性意義的隱退與形象性歷史的彰顯,使影視在文本上成為一種無深度的平面文本,歷史與大眾之間的切入點由思想性變為消費性。新歷史主義大多使用解構策略,將于成龍的歷史作為簡化為適合大眾消費的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如智斗喀爾齊圈地、揭露科場舞弊、羅城剿匪、黃州平亂、重審福建通海案、請罷莝夫案、查辦直隸腐敗案、廢除兩江火耗銀等,目的是讓觀眾通過觀看電視劇,釋放自己被壓抑的潛意識,滿足其對盛世和清官的白日夢情結。
關于于成龍的生平事跡,《清史稿》有記載,但極為簡單,空洞空白的地方需要劇作家重新書寫,或對簡單的歷史記載詳加闡釋,或打破時空順序重新拼貼,或對人物的思想、情感和心理添枝加葉。將歷史素材重新剪裁拼貼以調動觀眾的審美興趣,滿足觀眾消愁補恨的心理。從史料來看,于成龍為官二十多年只身天涯,不帶家眷。而電視劇則為于成龍安排了一個團隊,劇作既突出了于成龍“廉吏”的身份,又描繪了其日常生活和普通人的一面,將歷史審美化、情感化,調和了時空距離,將觀眾帶入劇情,讓觀者和于成龍一起擒匪盜、懲貪官、安鄉民。
于成龍不畏強權,為民請命的浩然正氣與錚錚鐵骨,也滿足了觀眾對善與正義的呼喚,對反腐敗的強烈訴求。電視劇《于成龍》通過歷史故事反映民眾關注的熱點話題,暗合民眾心理,滲透著鮮明的當代審美理想。
劇作除了主要人物于成龍之外,還為觀眾虛構了很多極富血性和正義感的人物。如足智多謀的周瑞和、文武雙全的柳晉陽、俠肝義膽的雷翠亭等。劇作的情節主線是柳晉陽、周瑞和、雷翠亭等人一起輔助于成龍懲奸除惡、匡扶正義。這些人物個性的總體凝聚,構成了于成龍性格得以形成、發展和演化的具體歷史和具體生活。特別是于成龍少年時期的玩伴、于成龍清廉為官的重要見證者、劇作情感擔當的柳晉陽,劇作對這一人物進行了著力塑造,突出了他文武雙全的才干和重情重義的個性。柳晉陽與周瑞和的吵架斗嘴,與石玉蘭的感情糾葛,為這部以男性為主的歷史題材劇增添了許多可觀賞性。最終,柳晉陽為了救石玉蘭被赫里所殺,充分展現了柳晉陽重情重義的柔情與俠肝義膽的豪情,為劇作增添了幾許悲壯,也與當代觀眾的審美文化心理接軌。
電視劇《于成龍》是藝術化的歷史述說,是一定歷史文化語境的產物。全劇虛實結合、張弛有度,歷史性和文本性交織,具有很強的審美價值。劇作既藝術再現了于成龍清廉為官的歷史事件,又實現了文本與歷史、真實與重構、歷史性與當代性的血脈貫通,對歷史文化構建產生了能動作用。
參考文獻:
[1]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2]陳世丹.美國后現代小說藝術論[M].大連:遼寧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3]陸貴山.中國當代文藝思潮[M].北京: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 32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