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純真劇團的《安提戈涅》觀后感

秦宏

【摘 要】法國純真劇團演出的《安提戈涅》呈現了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的風格，以繽紛的色彩產生強烈的視覺沖擊，以幽默詼諧的方式演繹悲劇。讓-夏爾·雷蒙德導演用現代手法編導古老戲劇，另類解讀了傳統經典在新時期的意義。

【關鍵詞】安提戈涅；忒瑞西阿斯；純真劇團；阿莫多瓦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01-0026-01

2017年9月5日，上海大劇院上演了法國純真劇團的《安提戈涅》。在讓-夏爾·雷蒙德的導演下，一出經典的古希臘悲劇被演繹成悲喜交融的話劇，展現了現代語境下，傳統進入觀眾的視野的另一種可能。雷蒙德導演深受西班牙電影導演阿莫多瓦的影響，因此劇團的特色是以繽紛的色彩產生強烈的視覺沖擊，以幽默詼諧的方式表述悲劇。

雷蒙德導演為該戲設置了一位濃妝重彩的角色——男扮女裝的多功能人忒瑞西阿斯。他頭戴假發，身著紅裙，手持紅玫瑰，邊舞邊唱拉開了戲劇帷幕。劇場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圓環，里面鋪滿了紅色的沙子。圓環好似西班牙的斗牛場，紅色的沙子象征著染著鮮血的斗爭。演員的著裝是現代的，紅裙、白衣、藍牛仔或是黑外套。鮮明的色彩和簡單的著裝給觀眾留下深刻清晰的印象，同時也預示著古老的故事將用今天的語言來講述。

為了實現從悲劇中挖掘喜劇元素的目的，忒瑞西阿斯這個角色功不可沒。他在場上插科打諢，介紹前情，評論劇情，與觀眾調情互動，劇院里笑聲不斷。除了這個類似評書人的角色外，在80分鐘無間斷的演出中，中心部分仍是按照索福克勒斯的劇本展開。忒瑞西阿斯大部分時間位于舞臺左前方，其余演員在舞臺右后方就座，輪到他們上場時，進入圓環內表演。

忒瑞西阿斯在開幕時歌唱的《瑪麗基塔》，改編自西班牙詩人洛爾迦的一首詩《換裝娃娃之歌》。歌詞的大意是男娃換上女裝，遭受壓力，心情忐忑。這樣的開場徹底顛覆了觀眾對該劇的認知，變性主題的歡歌快舞與安提戈涅有何關系？看完整出戲之后，觀眾才明白此曲反映了導演排演《安提戈涅》的初衷：為青少年而作，呼吁兩性平等解放。2012年奧朗德就任法國總統后，積極推動他在競選時許下的承諾：通過同性婚姻法案。許多法國民眾反對同性婚姻，由此引發了激烈的社會沖突。在此背景下，雷蒙德導演于2014年改編了《安提戈涅》，旨在把這部戲獻給為了正義和愛而斗爭的人們。

安提戈涅一露面就驚艷了全場。她先低頭彎腰把長發浸入盛滿水的臉盆中，然后頭往后一仰，長發上的水珠在燈光的照射下，晶瑩璀璨，繽紛灑落在舞臺正中央，預示著后面的悲劇故事將引發一長串眼淚。為了凸顯安提戈涅的英勇反抗，雷蒙德導演對劇本做了三處明顯的處理。首先，索福克勒斯沒有明確說明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的長幼順序。在羅念生的譯本中，安提戈涅是伊斯墨涅的姐姐。但是雷蒙德導演把安提戈涅設定為伊斯墨涅的妹妹。姐姐不敢違抗國王的禁令，妹妹卻挺身而出埋葬了兄長。這一改動提升了安提戈涅的光輝形象。其次，原劇本有一幕是安提戈涅從宮殿被押往石墓，在緩慢行進的途中哀歌自己的不幸——沒有親人朋友陪伴，未享受過婚姻和生育的幸福，孤單赴死。正值青春年華的她被關進洞穴，獨自面對死亡，感到恐懼難過是人之常情。但是雷蒙德導演對此做了暗場的處理，因為步履緩慢和哀傷自憐雖然豐滿了女主角的形象，卻揭示了她內心的彷徨脆弱，削弱了她堅強勇敢的一面。最后，導演還增加了一個細節，讓演出中的女性都圍上頭紗，意在說明男尊女卑。然而，當安提戈涅摘下頭紗連聲質問時，貌似強大的克瑞翁，竟然不敢正視她，反映了外強中干的本質。在這樣的層層烘托之下，安提戈涅的英勇形象被樹立起來。

安提戈涅被押往石穴后，男扮女裝的忒瑞西阿斯搖身一變，卸下假發紅裙，從嬌艷的女子變成老邁的男子，步履蹣跚走在環形跑道上，勸說克勒翁改正錯誤無果后，預言他即將面臨的厄運。忒瑞西阿斯在索福克勒斯的劇本中僅是一位占卜者，但是雷蒙德導演還原了他在古希臘神話中雌雄同體的特性，讓他在戲劇中一人分飾男女兩角。一時進入劇情，一時又跳出劇情，引導觀眾審視安提戈涅的悲劇。這位文學史上第一個說不的女人，不僅在兩千多年前因反抗國王的命令而名垂千古，而且在男女不平等的今天仍然具有醒世的意義。導演在訪談中提到：原本舞臺后方的大屏幕上應展現許多女性的面孔，聚集在一起爭取自由平等，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上海大劇院未能呈現。

演出過程中，觀眾也多次被邀請進來互動。每當忒瑞西阿斯喊到“把人民照亮”，燈光就打到觀眾席上，觀眾變成忒拜城的人民，目睹了安提戈涅與克瑞翁的抗爭，進行思考評判。這本是一出妹妹安葬哥哥的家事，但是當安提戈涅對著觀眾呼喊：“我控訴你們無動于衷！”原本觀戲的人們頓時被震撼了，為自己袖手旁觀而羞愧。從私人的恩怨延伸到指責旁觀者的冷漠無情，瞬間提升了戲劇的高度，拓寬了原劇作的主題。

幕落下，觀眾還沉浸在這一傳統戲劇引發的對當下社會的反思中。雷蒙德導演不落俗套的編導令《安提戈涅》煥然一新。在集男女于一身的忒瑞西阿斯的穿針引線下，觀眾的心情在悲痛與歡樂之間來回轉換，對安提戈涅有了新的感悟。這一場穿越時空的演出把古老的劇本演繹成新時代的佳作，迸發出青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