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紀錄片《縣委書記》

□李曼僑 浙江師范大學文化創意與傳播學院

周浩的紀錄片《縣委書記》力圖從客觀真實出發，把攝像機直接架到了縣委書記辦公室，帶到了KTV，零距離地觀察一位縣委書記離任前三個月的日常工作。將固始縣委書記郭永昌的工作與生活拍成了一部具有時代特征的《官場現形記》。

在故事層面，《縣委書記》填補了21世紀以來中國官場生態記錄的空白。作為全程紀錄中國官員、黨員具體工作和生活的視頻資料，《縣委書記》從一部可能變成“主旋律”歌頌政績與功德的官員影像記錄變成了有對比有思考的紀錄片，正是因為被攝對象和拍攝內容的不確定性。

在情節層面，該紀錄片采用了順序的結構，表面看，客觀記錄完整的每一天，實則選取了有代表性的素材，運用了對比的手法來建構影片，引起深思。比如，KTV的場景在三個月跟拍中拍到的素材必然很多，郭書記唱歌的片段也很長，為什么會選擇女同伴幫忙脫衣服的片段？由于事件的推進和推移，從一種客觀真實中產生了戲劇效果，是本片成功的原因之一。比如，法律規定讓那對個體戶繳納相應數額罰款，而從法律系畢業的郭書記卻可以出于“人文關懷”來修改罰款數額，不禁讓人反思：這種行為是出于對人物生活狀況的體諒還是享受權利帶來的優越感？例如，影片結尾，郭書記讓拍攝者回避，他要和秘書交代點兒事。周浩等人出去了，卻留下了機器秘密錄音。接下來，伴隨著漆黑的畫面，觀眾聽到了郭書記拿出一沓沓錢，跟秘書回憶這些錢都是誰送來的，然后囑咐秘書要一一退掉。退錢這一沒有畫面的情節是整部紀錄片的最高潮，黑屏更像是個黑色幽默。這一情節也引起了觀眾的思考：他為何不在當時就拒收賄賂？收賄是因為熟諳官場潛規則？怕得罪各路勢力？還是因為提前預知周浩會留下錄音設備由此上演一場“退賄秀”？如果是這樣，他為何還會收下已辦成事的10萬元錢？如果不是，為何選擇在該時段、該地點進行退賄？對這些問題進行反思后，人們對于官場生態的認知也會有更深層次的理解。

表達層面上，我們看到導演用了大量的仰拍鏡頭用在郭永昌替人辦事上，導演想把郭永昌塑造成一個有權力和能力的郭書記。有一個值得注意的情節出現了兩次：在縣處級離退休老干部座談會上采用側面平拍特寫，以一男為前景，一女一男為后景；在調任的歡送會上用了大量的觀眾反應鏡頭和俯拍鏡頭。郭永昌兩次都熱淚盈眶地說：“我到固始來工作不久，有時候我家屬過來，她就發現我夜里常常在流淚。她說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說我在想明天要干哪一件事情，是城建還是工業，當想到這個目標要實現的時候，我自己會躺在床上哭，躺在床上流淚?！边@樣的鏡頭設計同樣引起觀眾的反思，同樣的內容重復出現是打好稿子作秀，還是真情流露？俯拍鏡頭恐怕是對于導演立場傾向性的注解。在KTV的表現上，導演采用運動鏡頭，更有參與感，讓人物生活更有煙火氣。光的運用上大多使用自然光，更具客觀性。沒有配樂，減小了傾向性，更像是一種留白，引起觀眾反思。

敘述層面上，該紀錄片采用情節化的敘述過程，白天繁忙的工作與下班后的豪餐、KTV里的夜夜笙歌進行對比，強化了事物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收賄、退賄的錄音和郭永昌被雙規，強調了事件之間的因果關系。

人物層面上，對人物感受最深的是兩個情節，一個是郭永昌在辦公室里講述政績并強調自己要留下執政痕跡；另一個是郭永昌把所有事交接完畢，坐在車里離開固始時，有一段獨白：“所謂縣太爺、縣太爺，有那個‘爺’的感覺，他媽當再大個廳長，連個‘爹’都不是，大哥的感覺，那是。你就舉個很小的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吧。廳長找處長說事，他再大的權力，不就是從那個辦公室喊到這個辦公室？對吧。你要在這里，你到下面去看看一個鄉鎮，警車呀、警察呀什么的都在那里等你。是吧，這個感覺不一樣?！睉{借個人意志給困難戶補貼和給個體戶改變罰款金額，也能看出郭永昌的個人色彩濃厚并且享受自己擁有的權力。他不避諱對于權力的渴望，能大刀闊斧地進行招商引資，在各級開發商、投資商中間周旋應酬；也可以在三言兩語間一錘定音，把開發商設計的26層大廈增高7層，成為固始縣新的地標建筑；他可以在生日宴會上給一臉尷尬的外籍商人臉上抹蛋糕；還可以在酒桌上像一個商人與邑鎮工業園區的投資商們稱兄道弟、談分成。人的動物性就在這種對比中展現出來，有善也會有自私性、貪婪性。

主題層面上，用郭永昌在KTV唱的一句歌詞來概括是很有趣的：“是你我改變了世界，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