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菩提樹

⊙加 路

早就聽說陜北子長縣石宮寺院里有棵菩提樹，頗感意外。因為菩提樹的娘家在終年炎熱多雨的印度，怎么會在冬冷夏干的陜北出現呢？會不會是某些人為了提升石宮寺的知名度而故意炒作？這一說法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心，做夢都想一睹這棵菩提樹的風采。

2010年重陽節有幸隨采風團去了子長縣，參觀了龍虎山、石宮寺等名山古剎，事實證明了我的多疑是錯誤的。

石宮寺位于子長縣安定鎮北鐘山南麓，是石崖上的一座石窟。其藝術價值之高不在莫高窟、龍門、云崗石窟之下。窟壁千佛千面，神態各異，或喜或悲，或嗔或怒，栩栩如生。精雕細刻，以形傳神，簡直是鬼斧神工，美輪美奐。盡管從建造到現在已經有九百多年的歷史了，但是整個佛殿的每一筆都保持著歷史的莊重和深刻，有人說甚至可以與西方的維納斯媲美,心中卻暗暗感嘆當年開鑿石窟的工匠們，要付出多少的血汗才讓我們能有今天這眼福啊。看來造化總是以不同的方式詮釋著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恒心能造就不褪色的炫亮，恒心能堆疊起令人折服的高度。仰望窟頂大概有10來米高，八根石柱承托著窟頂。共雕造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像，八柱間及窟壁全部雕刻著佛本生故事，游客們陶醉在石雕濃烈的藝術享受中，嘆為觀止。正自驚訝間，只見一個個質樸憨厚的古代漢子灰土蓋臉，手握錘鏨繞著石柱，一鑿鑿細心地鐫刻著他們生命的印記，發出鏗鏘的叮當聲。我放輕了腳步，怕驚擾了虔誠而執著的他們。

導游有聲有色地講解完之后，帶我們出了窟門，我趕緊追上去問：“聽說這里有棵菩提樹是真的嗎？”我對這棵菩提樹超感興趣的流露，可能讓人覺得少見多怪了。導游淡淡地說：“是真的。就在那邊。”我們順著她的手勢向石窟院的左邊走去。只見石窟院前左側的一塊大石縫中艱難地擠出一棵菩提樹，瘦小且剛直地佇立在石窟前。眼前的這幕讓我驚呆了。對它能生長在這里，已經很感意外了，沒想到的是，它竟然是從一塊巨石中擠了出來，像一個恪盡職守的衛士一樣守護在石窟身旁，以謙恭的方式表達著它頑強而堅定的信念和意志。我呆呆地看著它，想起了佛祖與菩提樹的一個傳說……

相傳從前有個很有錢的大善人，做了很多善事，積了很多功德。一日，他在家讀書，忽然看見一個人從窗外走過。他一下子被那人的面相吸引住，追出門去，卻已不見了。從此他一心想見那人，走遍天下去尋，卻總也找不到。一次在夢中，菩薩問他，他積德很多，有什么要求沒有。他說他只想見那個人一面。菩薩說，你若真想見那人，一定要舍棄這一世的人身，投生做一棵大樹，五百年后，也許有機會能再見那人一面。他決定做一棵樹。很快他就死了，轉世在河邊做了一棵大樹。五百年來，飽嘗著做樹的痛苦，忍受著風吹雨打，不能移動，不能說話，只為了能見那人一面。五百年后終于有一日，忽然有一個人遠遠地從河那邊走過來，正是那個他夢寐以求的人。他激動極了，手舞足蹈，使勁兒地搖著渾身的樹枝樹葉，努力試圖引起那人的注意。他是多么想讓那人走到他的樹蔭下，休息乘涼啊。但是那人經過他身邊，瞧都沒有瞧他一眼。他失望，他委屈，不知道為什么五百年還修不到這么一點緣分。當晚又夢到菩薩。菩薩說，如果他還想見那人，再做五百年的樹，或許會修到一點緣分的。他覺得既然已經等了五百年，再等五百年也不算什么。他實在太喜歡那個人了。

就這樣，他在河邊又站了五百年。五百年后終于有一日，那個人又遠遠地從河那邊走過來。這回他沒有激動，沒有搖枝動葉，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為了這一日，他舍棄了做人的機會，癡癡地做了一千年的樹，吃過太多的苦，傷過太多的心。他已經能以平靜的心等待那個人的到來。只見那人向他走了過來，走到他的樹蔭底下，安然坐了下來，一坐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成佛了。

原來那個人就是佛祖釋迦牟尼，而這棵樹就是那棵菩提樹。

我對傳說的東西，向來持懷疑的態度。總覺的傳說無非是忽悠人的一種手段，以故事的生動性來博得人們的信服和崇拜。但是眼前的這棵菩提樹驟然間將我的論斷擊的粉碎，我堅信面前這棵不起眼的菩提樹一定是當年庇蔭釋迦摩尼成佛的那棵，轉世輪回到此來陪伴石宮寺的佛祖。

它放棄了溫暖而舒適的環境，離開了眾多熟悉的同伴來到這里，在常人眼里它是寂寞的，孤獨的，甚至是另類的。然而為了心中的那份不舍，它一定是幸福的。它頑強的毅力深深地感動著我，并感召我浮躁的心踏實下來，擋開周遭世俗的誘惑默默地走屬于自己的路。

游伴們爭相在這棵菩提樹下照相，以期沾點“仙氣”。其實，菩提不菩提，不在于樹，而在于你我心中有沒有一顆菩提心。若菩提之心在，豈不樹樹皆菩提！若無菩提之心，就是坐于當年釋迦摩尼所坐的菩提樹下也是徒勞。我估計想追隨“佛”成點氣候的樹很多，只是在困難、忍耐、堅持面前，最終被現實招安了，而融入了甘于平庸的行列，沒能成為人人景仰的那棵菩提樹。

所以說，我們應該堅守那份值得期待的信念，無論前面的路多么漫長多么艱難，都應該堅持下去。只有堅持下去，才能真正體會到生命的價值和魅力。

不知不覺，陣陣輕風已送來一抹抹余輝霞光，我們依依不舍地踏上返程車，需要尋找的那棵菩提樹在我的心中潛滋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