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洶涌的雅魯藏布江艱難地行進了好幾天。因為下過一場大雨,山路被泥石流沖得七零八落,好在這輛越野車強勁,急流險灘硬闖過來。誰知到這里卻連路都沒有了。
麥金在青藏高原上駕了十多年的車,過唐古拉山如同兒戲。此刻,他卻雙眉緊鎖,用力扳動方向盤,循著地上斷斷續續的車痕向前,時速絕超不過十公里,惟有如此才不至于陷入困境。
我坐在麥金身旁,緊抓車上的把手,以抵抗劇烈的顛簸。后排座位上另有一對上海戀人,瞇著倦眼互擁著倚在那里,看樣子還沒完全擺脫高原反應。車子跳躍著挪動,好幾次頭撞到車頂。“王八蛋!光收錢不修路。”麥金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剛過當雄時,每人還掏過二十元建設費。
“抽支煙吧。”我替麥金點上煙,讓這康巴漢子穩定一下情緒,好用心開車。
麥金抽著煙專注地駕起車來。
我是半個多月前入藏的,此行主要為了考察藏域文化,趕在年底完成相關論文。剛開始只在拉薩城里游逛,布達拉宮、大昭寺、八廓街……,晚上通常去朵森格路上的排檔吃川菜、喝生啤,最遠不過是去拉薩河畔看風景。這除了考察對象的緣故外,主要還是因為剛到拉薩時吃盡高原反應之苦,拉薩海拔三千七百多米,在西藏已經算很低了,于是心有余悸,不敢莽然出行,直到身體適應后,才蠢蠢欲動。
客棧老板向我力薦朋友麥金,說象那樣優秀的司機向導,全拉薩很難找出第二個。麥金正要載一對上海游客出行,我便迫不及待地搭上這輛半新的豐田越野車。麥金確實具有極高的職業水準,那對男女也容易相處,幾天下來感覺還不錯。但是昨晚在暴雨中趕路,整夜顛簸未能合眼,大家都疲憊不堪,只想快點看過圣湖納木錯及早回拉薩。
車子爬向一處山口,越攀越高,眾人的心也跟著吊起來。在高原上人的精神狀態往往會受海拔高度的影響。接近山口時,腦袋開始沉重,跟發高燒一般,典型的缺氧癥狀。后排兩位看樣子更為不妙,女的“哇”一聲嘔吐起來,虧得身旁有塑料袋,沒有弄臟車子。我想一定是到四千五百米以上了。男子取出幾粒“紅景天”,給女友服下。這種抗缺氧藥我用過,增加些心里安慰罷了,效果并不明顯。
“拉哈索!”麥金突然高喊。過山口了!麥金告訴大家,過山口時要給守護神獻頌詞,以保平安。
山口風很大,吹得豎在瑪尼堆上的五彩經幡“撲喇喇”作響,坐在車里還能感到一股寒氣。麥金“嘰里呱啦”一通,車已翻過山口。高度在往下降,心情當然輕松起來,頭痛似乎好了一些。下山的路特別陡。拐了個彎,納木錯突然就在腳下。大家為之一振。
“麥師傅,剎車踩踩緊,不要沖到湖里去。”男子道。
其實,青藏高原上能見度實在太好,實際距離至少是目測距離的八倍。果然,下山后開了好長時間,始終和納木錯保持著距離。麥金細察地上的轍印,生怕迷失方向。納木錯真的很近,感覺只一步就能跨到。可車子繞來繞去,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掌推開似的,始終無法靠近湖面。
變天了,大片烏云聚籠在湖面上,陰沉沉的,仿佛到了世界盡頭。不久就有雪花飄落下來,大家取出棉風衣披在身上。這就是西藏的夏天。
車子開上斜坡,路面越來越模糊,麥金臉繃得緊緊的,他打開四輪驅動裝置,艱難地前進。將近坡頂時,車輪突然打滑。“不好!”麥金見勢不妙大喊。我反應快,急忙跳下車,搬起石塊抵住后輪。石塊經不住車子的下滑力,“骨碌碌”滾下坡去。麥金拼命踩剎車,車子仍急速下滑,我站在那里束手無策。
“啊——”女的尖叫。
眼見得要出事,麥金把方向猛一扳,車子順勢橫了過來,略定一下,加足馬力,一個漂亮的弧形從側面沖上坡頂,剎那間化險為夷。麥金在上面探身招手,瀟灑之極。
我拖著身體回到車上,才十幾步路便氣喘吁吁。那對男女呆坐著驚魂未定。車子很快駛下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