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家“虎媽”陪寫作業：“媽寶娃”攪亂一池靜水

流年暖心

華燈初上。家長們的吼聲，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回響。陪孩子做作業，成了全國所有家庭父母的責任，也成了一些家庭不能承受之痛。

在南京，就有這樣一個家庭。傅向陽和張琳琳離婚后，傅向陽組建了新家，跟著他的女兒就像放養的野馬，成績下滑。在女兒的要求下，張琳琳不得已走進前夫家輔導女兒功課，不料想女兒成績沒提上去，卻鬧得雞犬不寧，導致前夫家庭破裂，還差點要了前夫的命……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父母離異：“媽寶娃”成放養的野馬

2014年11月，傅向陽和妻子張琳琳協議離婚。

時年40歲的傅向陽畢業于東南大學，在江蘇省南京市一家機電研究所當工程師，妻子張琳琳畢業于南京工業大學，在廣告公司工作。女兒傅小涵2002年出生。

傅小涵上學后，都是張琳琳陪著做作業，傅向陽工作忙，也沒耐心陪著女兒，還抱怨妻子太寵愛女兒，培養不了孩子的獨立性，張琳琳反駁：“現在，你見過哪家父母不陪孩子寫作業的？老師布置的作業多，孩子自控能力又差，不陪她寫作業，她成績怎么保證？”傅向陽則認為孩子不要被繁重的作業包圍，應享受童年的樂趣。夫妻倆常為此爭執，意見始終統一不了。張琳琳性格又很強勢，傅向陽很少顧家，夫妻間缺少交流，兩人感情越來越淡，走到了盡頭。

父母怕張琳琳離婚后帶著一個孩子，很難再婚，不同意她要女兒的撫養權。張琳琳想到自己收入不高，為給女兒更好的生活環境，答應了。他們有兩套房子，為了方便女兒上學，張琳琳要了小的那套，將離學校近的那套大房子讓給了傅向陽。

傅向陽離婚一年多后，與在南京一家醫院當護士的姜薇再婚。姜薇離異，沒有孩子。此時，傅小涵正值青春叛逆期，心里一直渴望媽媽能重新回來。而在學校里，很多同學議論父母生二胎的事情時，多數都不贊成，何況她還是繼母，如果爸爸和繼母有了孩子，自己不就成了這個家里最不受待見的人嗎？想到這些，她心里對繼母就越發排斥。

姜薇希望用行動感化傅小涵，有空想輔導她做作業，結果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姜薇不好多管她了。

父母剛離婚時，傅小涵小學還未畢業。父親再婚后，她升入初中，作業頓時變得超多。爸爸沒耐心陪她做作業，她開始失去自控力，像一匹被放養的野馬，晚上潦草對付完作業后，就在臥室里玩手游，追熱播劇能一直追到凌晨。白天上課，她要么疲憊地打瞌睡，要么作業錯漏百出，成績迅速下滑。

班主任把傅向陽請到學校談話。此后，他盡量推掉晚上的應酬，陪女兒做作業。傅小涵卻習慣了媽媽包辦的輔導方式，父女倆很不合拍，較著勁兒。幾次下來，傅向陽無奈放手。傅小涵又沉浸在手機或熱播劇里，要不就微信聊天，成績下滑得更快。張琳琳知道后，找到傅向陽，責問他：“女兒成績掉得這么厲害，你就一點不關心嗎？你陪女兒做作業了嗎？天下哪有你這樣不負責的父親？”傅向陽反而責怪前妻：“都是你養成了女兒的依賴性。”張琳琳非常生氣。轉而，她只好對女兒苦口婆心：“你成績要是這么往下掉，中考時肯定考不上好高中，以后怎么辦？”傅小涵抱著媽媽哭了起來：“媽媽，我想你，我要你來陪我做作業……”

每次，一心想給父母創造復合機會的傅小涵都哭得眼淚巴巴的，要求媽媽過來陪她。無奈之下，張琳琳只好跟傅向陽商量：“要不這樣，以后我有空，就去你那陪女兒做作業，她做完我就走。”

姜薇知道后臉色遽變：“那不成了一家三口‘團聚了？我倒成了外人，傅小涵不是更排斥我了？”傅向陽無奈地說：“女兒成績下降這么快，而且很叛逆，不這么做怎么辦？”姜薇最后總算勉強答應。

此后，張琳琳有時間就來前夫家陪女兒做作業。有媽媽在身邊，傅小涵像變了一個人，做作業認真了，也不玩手游或看熱播劇了，還找機會纏著爸爸媽媽一起親昵。每次，傅向陽想避開，她故意大呼小叫，讓爸爸給她倒水、削水果，有時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爸爸，講她在學校的趣事。

傅小涵的一廂情愿讓父母都很難堪，兩人感情早已不再，如果不是為了女兒，兩人不可能再有任何往來。張琳琳有意避嫌，每次女兒出去，她都會把房門打開，避免姜薇誤解。可姜薇心里還是像扎了根刺，找借口去傅小涵的房間。傅小涵對她的“打擾”很反感，好幾次嚷道：“我和爸媽在房里，你就不要來了。”姜薇臉色很難堪。

張琳琳見狀，不愿有誤解，她特意趁著姜薇在家時，告訴她：“我就是來陪女兒做作業的，你千萬別想多了啊，都是為了孩子，請你多包涵。”姜薇紅著臉說：“沒事。”可是，心里的擔憂始終揮之不去。

前夫家里陪寫作業：亂了另一個女人的心

張琳琳陪女兒做了一段時間的作業后，傅小涵成績有了明顯的上升。一個周六下午，傅小涵又借故把傅向陽喊到臥室里，傅向陽無奈地說：“有媽媽陪你就可以了，我還有一些設計圖紙要趕出來。”

傅小涵大喊大叫：“爸爸，從小到大，你陪我做過幾次作業？你這個爸爸當得合格嗎？”傅向陽強忍著怒氣說：“我都讓你媽媽回來陪你做作業了，你還想怎樣？”傅小涵氣憤地一邊哭，一邊雙手舉起桌子上的機器貓臺燈，狠狠地摔在地上。

姜薇聽見動靜，忙走到門口輕聲問：“發生什么事了？”傅小涵流著淚，那恨恨的眼神掃在姜薇的臉上，傅向陽揮揮手說：“沒事，你先去休息。”

姜薇回自己的臥室后，傅向陽蹲下身子，把女兒摔壞的臺燈拾起來，對女兒說：“好了，涵涵，爸爸錯了，別哭了，擦擦臉，爸爸給你去修臺燈。”

傅向陽把臺燈拿到自己房間里，鼓搗了半天也沒修好。姜薇心情很是復雜，覺得這一切都是他讓前妻來家里陪女兒做作業惹出來的，對他并不同情，反覺得自己才是真正受委屈的人。

一個周五的晚上，張琳琳來陪女兒做作業。其間，下起了大雨，氣溫驟降，她穿得單薄，傅小涵哭鬧著不讓她走，她無奈陪著女兒睡了一晚。事后，姜薇對張琳琳在自己家里留宿非常生氣。

家里經常杵著丈夫的前妻，姜薇覺得自己反而成了一個多余的人，心里越來越感覺到不舒服。一天，她對傅向陽說：“我值班時，你們要是舊情復燃我也不知道，對吧？”傅向陽勸她不要多想，姜薇說：“我看中了鄰街的一套房子，很近，我出錢幫她租下來，讓她給小涵陪讀，以后讓她別來家里了。”等張琳琳來了，傅向陽說了姜薇的打算，張琳琳臉上有些掛不住，點了點頭。傅小涵一下來了氣：“這是我的家，她憑什么不讓我媽媽來？如果你們要這么做，我就出去流浪，這輩子你們都見不到我了！”傅向陽被嚇住了，只好作罷。他轉而勸慰姜薇說：“等中考結束，她媽媽就不會再來了，沒多少日子打擾了，你就通融一下吧。”姜薇生氣地說：“我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

一天下班后，姜薇遞給傅向陽一張體檢單，得知她已懷孕，傅向陽很高興。姜薇趁機提出不讓張琳琳來陪女兒做作業，她來輔導傅小涵。傅向陽征求女兒的意見，傅小涵卻生氣地跑出來對姜薇說：“你是外人，不是我媽！我不需要你陪我做作業。”

姜薇試圖改善自己跟傅小涵的關系。一個周日下午，張琳琳在單位加班，給傅向陽打電話，囑咐他先陪女兒做作業。那天，姜薇正好沒值班，認為這是和傅小涵接觸的好機會，遂主動去陪她寫作業。而傅向陽特意買了傅小涵喜歡吃的楊梅，洗干凈，讓姜薇端到她房間里，修復兩人的緊張關系。姜薇進屋后對傅小涵說：“你媽在單位加班，我來陪你寫作業吧，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

傅小涵白了姜薇一眼：“我要我媽陪我！”姜薇強裝笑臉：“你媽媽不是有事來不了嗎？今天阿姨陪你做一次作業，你感覺一下能不能適應，給阿姨一個機會唄。”傅小涵一副很嫌棄的樣子，頭也不抬地說：“我要寫作業了，你要是沒事，出去吧！”

姜薇只好尷尬地從房間里退了出來。傅向陽只好去陪著做作業。晚上九點左右，傅小涵突然感到腹部劇痛難忍，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傅向陽趕緊把姜薇叫過來看看是怎么回事，姜薇看到傅小涵的癥狀，確定她是得了急性腸胃炎，急忙和傅向陽一起把傅小涵送到醫院，跑前跑后地拿藥，幫著給傅小涵輸液治療，傅小涵對姜薇的舉動卻一點也不領情，執意要給媽媽打電話，讓媽媽來醫院陪她輸液。

傅向陽只好打電話給張琳琳。張琳琳趕到醫院后，看到女兒這個樣子，頓時緊張起來：“我才一會沒陪你，你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生病的傅小涵向媽媽撒嬌：“媽媽，你不陪我，就沒人愛我了……”張琳琳撫摸著女兒蒼白的面龐，哽咽著說：“媽媽陪你。”

姜薇見自己吃力不討好，不僅沒有任何人對她表示一聲感謝，她還要忍受著委屈，又見傅向陽和前妻一起配合默契地圍著傅小涵轉，心里更覺得不平衡，只好從醫院里提前回了家。

等傅向陽回家后，姜薇沖丈夫又哭又叫地嚷道：“我在這個家里，怎么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小三一樣？從今以后，不許你再讓張琳琳來家里，要不你就干脆帶著女兒，住她那兒去！”傅向陽哀求道：“你懷孕了，不能生氣。等女兒過了中考這一關再說吧，我求你啦！”經過這么多事情，姜薇實在忍不下去了：“這樣的日子沒法過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有離婚！”

傅向陽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既不能耽誤女兒的學習，也不想影響他和姜薇的婚姻，更不能惹姜薇生氣，他只能在女兒和妻子間兩頭討好或勸慰。

雞犬不寧：是挽救女兒還是挽救婚姻？

時間久了，傅向陽每每焦急的時候，會感到胸悶、胸痛，但對身體上的問題，他并沒注意。他心里也想過讓女兒跟前妻去住，但又怕人誤解他是嫌棄女兒，要把女兒掃地出門一樣，再說張琳琳住的地方離學校很遠，女兒上學很不方便，這樣的想法只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并沒向張琳琳提出來。

傅向陽只好一邊寬慰姜薇，一邊平衡著張琳琳來家里陪女兒做作業的事，女兒再叫他時，他推托身體不舒服，盡量不進女兒的房間。張琳琳也意識到姜薇對自己的敵意，感覺讓前夫陪著一起確實不好，勸女兒好好學習，不要再纏著爸爸，但是傅小涵一有時間，仍以各種借口把爸爸叫進房間，一廂情愿地想創造爸爸媽媽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2017年5月21日，星期天一大早，傅小涵就出去買東西，回來在房間里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傅小涵拿出親手做的生日賀卡，對傅向陽說：“今天是我媽媽生日，我給她做了生日卡片，你給我媽媽準備了什么禮物啊？”傅向陽根本想不起來今天是張琳琳的生日，一下子被傅小涵問愣住了。傅小涵親昵地說：“就知道你沒有準備禮物。這樣吧，罰你請我和媽媽去西餐廳吃自助餐吧，地方我都找好了。”

傅向陽尷尬地望向一旁的姜薇，姜薇有點生氣地回到臥室。傅小涵又追著問：“爸，可以嗎？你好久都沒帶我去吃西餐了，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她每天陪我這么久，回去那么晚，我都給媽媽做了生日卡片，想感謝她為我做的一切。你也應該表示一下嘛。”傅向陽盡量用緩和的口氣說：“今天你就去和媽媽過生日吧，改天我和你姜阿姨帶你去吃。”

被父親拒絕的傅小涵眼淚掉了下來：“我就要你今天一起去！”傅向陽雖然很想照顧女兒的感受，陪她一起去給前妻過生日，但又考慮到這些日子姜薇也受了不少委屈，而且她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不能再讓她生氣，他于是拒絕了女兒的要求。

傅小涵既傷心又氣憤，和爸爸吵了起來，傅向陽氣不過，對著女兒大聲呵斥了兩句，倔強的傅小涵從茶幾上拿起瓜子罐，用力砸在客廳的魚缸上，魚缸應聲而碎，水“嘩嘩”地流了出來。

傅向陽當場氣得胸口疼痛，哆嗦著倒在地上。聽見響聲的姜薇從臥室出來后，趕緊開車送他去醫院，醫生診斷是心肌梗塞，經搶救好不容易才脫險。

傅小涵也在醫院陪著爸爸，她此時才意識到爸爸的病情有多嚴重，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引起的，而爸爸一直對自己都那么愛護，傅小涵對爸爸心疼萬分，內心也充滿了悔恨。

傅向陽出院后，在家休息了幾天，姜薇勸傅小涵以后不能再惹爸爸生氣，爸爸身體很不好。傅小涵卻認為父親發病和姜薇也有關系，是她的出現才導致了這個結果，她哭著說：“我爸爸不能和媽媽一起過生日，不能陪我們一起吃飯，都怪你這個‘大壞蛋！我爸爸身體不好，也是你的原因……”

傅小涵的話把姜薇氣得流下淚來，但為了丈夫的身體，她只有打落牙齒往肚里咽。每次張琳琳來家里，她都借故出去散步，活動一下身體。傅向陽私下對女兒說：“你姜阿姨肚子里已經有孩子了，你要當姐姐了，以后別再氣你姜阿姨了好嗎？”傅小涵一聽，竟“嗚嗚”地哭了起來：“她有孩子了，爸爸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我早知道你們嫌棄我！”

對失去親情的擔心，讓傅小涵變得更加脆弱。張琳琳見前夫生病，姜薇對她又排斥，也不好再上前夫家來輔導作業了。傅小涵便天天哭著哀求媽媽，張琳琳無奈，只好又抽空上門陪女兒做作業，甚至應女兒的要求，跟女兒睡在一起，傅向陽又一味妥協，姜薇終于忍無可忍。

2017年7月，已懷孕6個月的姜薇提出分居，搬回娘家。傅向陽十分自責和愧疚，他明確提出不想再在家里看到張琳琳，張琳琳也不愿給人攪起他們夫妻矛盾的印象，答應了。

自從媽媽不來家里陪自己后，傅小涵干脆就不寫作業，傅向陽無論怎么勸說，她都不理睬，每天放學回家，不是玩手游，就是看熱播劇，很快成績又開始下滑。她明年就要參加中考，以現在的成績和狀態，在中考中可能會徹底落敗。

傅向陽不能任由女兒這樣滑下去。他在一家教育輔導機構高薪聘請了家教，來家里輔導傅小涵。傅小涵想念媽媽，故意和爸爸逆著來，除了媽媽的話，她誰的話都不聽，家教來了之后，她根本就不理睬，第二天家教就不再來了。

傅向陽急得無可奈何。女兒這個樣子，他只能請回前妻，繼續陪女兒做作業。可是，他又必須勸姜薇回家，挽救他們的婚姻……他左支右絀，陷入深深的苦惱，面對這一地雞毛，他該何去何從？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進行了技術處理）

[編后]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家長陪孩子做作業，其實不利于培養孩子獨立的自主學習習慣，也不利于老師了解學生的真實學習情況。而且，輔導孩子完成作業，往往會“急于求成”，在孩子未能快速、準確完成作業時“氣急敗壞”，從而讓整個家庭陷入嚴重的焦慮情緒，也影響親子關系。像本文這種情況又更特殊，也很典型。夫妻一旦離婚，而他們的孩子又處在小學至高中年齡段，誰來陪孩子做作業？怎么陪？像張琳琳那樣顯然不可取，到前夫家陪女兒做作業，不僅會使女兒產生錯覺，而且會影響到前夫新組建家庭的和諧。其實，明確告訴女兒，父母不可能再在一起，打消女兒撮合父母的念頭，讓女兒養成獨立的學習習慣，這樣才能讓女兒一生獲益。

編輯/陳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