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典,劉 佳
(北京聯合大學應用文理學院,北京 100191)
近年來,口述史研究不論是在理論還是方法上都廣受學界關注,發展態勢蒸蒸日上,研究領域跨界范圍越來越廣,歷史學、社會學、人類學、民俗學、檔案學等諸多領域都有涉及,成果累累,即在新興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也逐漸成為熱點,并且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主要著作:綿陽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四川文化藝術學院編:《國家級羌族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綿陽地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四川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苑利、顧軍主編:《北京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叢書》,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成都市政協文化和文史資料委員會、成都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編:《成都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四川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王文章主編:《中國民間藝術傳承人口述史叢書》,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年陸續出版等。參考論文:蔡媛媛:《從田野調查到傳承人口述史方法的研究——以綿竹木版年畫傳承人口述史為例》,《四川戲劇》2018年第2期;平少康、王震:《口述史視角下武術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路徑研究》,《體育文化導刊》2018年第3期;石磊、諶佳:《論口述史研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贛劇口述史為例》,《戲劇之家》2016年第7(上)期;孔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的效度與限度研究》,《文化遺產》2015年第5期;李海云:《當代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口述史研究的適用與拓展》,《民俗研究》2014年第4期;王小明:《口述史給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提供的新視角》,《西北民族研究》2012年第3期;周新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視野下的口述史研究》,《蘇州大學學報》2012年第6期等。另有學位論文:劉璧凝:《北京傳統建筑磚雕技藝傳承人口述史研究方法探索》,北京建筑大學2018年碩士學位論文;謝忠軍:《口述史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以甘肅紅堡子地區“打土匪”早期口頭表述為例》,中國藝術研究院2011年碩士學位論文等。。綜觀既有成果,我們不難發現,口述史應用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在著作方面,多是從非遺傳承人的視角出發,通過傳承人的口述,記錄非遺技藝的發展演變歷程及傳承人自身的內心思想與生活經歷,為非遺研究提供鮮活的口述史料,對豐富非遺研究的內容提供了非常大的幫助,但對口述史與非遺研究在理論方面的探討很少涉及。可喜的是,一些學者開始關注口述史與非遺研究的理論探討問題,這在近年的論文成果中有所體現,有的學者注意到口述史方法的特殊性,有的學者關注到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效度與限度問題,還有的學者察覺到口述史影響非遺研究視角的問題,諸多的既有成果反映了口述史近年來在非遺研究領域的蓬勃發展態勢,而究其原因,口述史對非遺研究具有重要作用無疑是一個關鍵因素,鑒于此,本文擬就口述史在非遺研究與保護領域中的作用展開闡述,不足之處,懇請方家指正。
將口述史研究的理論和方法引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使口述史與非遺研究和保護締結密切關系,從根本上是兩者的自然屬性決定的。
第一,口述史是通過搜集和整理利用口頭史料來研究歷史的一種方法,這種說法在目前國內學界比較普遍。具體來講,它是由事先做好充分準備的訪談者,通過筆錄、錄音、錄像等方式收集、整理口傳記憶以及具有歷史意義的觀點的一種研究歷史的方式。口述史的產生比文字更早,文字產生前的人類歷史都是口述史。西方的荷馬史詩、中國司馬遷的《史記》都曾自覺地將口述史料納入到對歷史事件的記述中。口述史作為一個專門的史學分支,興起于20世紀40年代前后。到20世紀60、70年代,隨著“新史學”運動浪潮的不斷推進,口述史研究在西方各國得到廣泛傳播,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后也興起口述史研究熱潮。從那時起,口述史學逐步向著一個專門學科的方向發展,并且“口述歷史涵蓋多種學科”[1]。中國口述史家鐘少華曾言:“當利用口述史料的人,將之運用到對于歷史的考證或說明記錄,就屬于口述史學;將之運用到對于社會上人際群體間的描述,就屬于口述社會學……等等”[2]。還有學者指出,口述歷史即個人記憶,有史料價值,也有社會科學資源價值,口述歷史須從檔案學、歷史學、社會學、心理學、傳播學、語言學、教育學等諸多學科學習方法與經驗,進而又為上述學科研究提供新資源和新路徑[3]。
回顧口述史的發展歷程,我們不難發現,口述史無論是作為一種研究方法,一個專門學科,還是一種研究范式,不論是在歷史學領域,還是在人類學、社會學、民俗學等多學科領域的應用,其最根本的一點是相通的,即闡述過去發生的歷史,而且關注的是個體的歷史,讓個人在歷史中有所訴說,也讓歷史有了個人的聲音。就像學者保羅.湯普森所說,“口述史使英雄不僅來自于赫赫有名的領袖,也可以來自默默無聞的平民……同時,口述史也向某些歷史的假設和公斷發出挑戰,對曾經被忽視的實質性群體重新認識”[4]。
第二,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近年來新興的一門學問,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中,將其定義為,指被各社區、群體,有時是個人,視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社會實踐、觀念表述、表現形式、知識、技能以及相關的工具、實物、手工藝品和文化場所#《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2003年10月17日在巴黎舉行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2屆會議通過并發布。。國內學界對此目前還沒有統一的說法,但大多學者都比較認同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文化生態性,“人”在非遺傳承中擔當重要角色,活態的非遺文化掌握在傳承人手中,非遺技藝潛存于傳承人的記憶中。非物質文化遺產涉及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人類社會生活智慧的結晶,從學理上來說,非物質文化遺產學也是跨學科、多學科交叉的綜合性學問。有學者曾對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物質遺產進行比較,指出非遺的學術、學科價值有兩個特點,其一是一種文化形態,匯聚很多學科的學術價值或科學價值;其二是一種文化形式,會涉及若干種或十余種學科,其學科價值要比物質遺產多[5]。由上可見,非遺的研究與保護離不開對“傳承人”的關注,“傳承人”某種程度上擔當了非遺技藝的載體,要了解非遺,必須先從了解“傳承人”開始,而且非遺涉及范圍也是多領域的,這些與口述史研究有著天然的共性。因此,口述史與非遺聯系起來是自然而然的,對此,馮驥才先生也曾指出,口述史與非遺有共通之處,口述史面對的是活著的人,非遺的主角就是活著的傳承人,口述史挖掘個人記憶,非遺保存在傳承人的文化記憶中,口述史調查是非遺最重要的搶救手段和保護方式[6]。
口述史應用于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成為非遺普查和調研的得力工具。通過對非遺傳承人進行口述史訪談,聽傳承人講述學藝過程、師承關系、從藝成長經歷,以及所掌握的非遺技藝操作流程、經驗總結,還有他的所見所聞、親歷故事、人生感悟及對非遺傳承的思考和未來發展的展望與建議等內容,然后對口述資料進行整理、歸納等處理,形成文本,非遺口述史的工作基本完成。這一方面可以填補一些民間非遺事項完全沒有文字記載的空白,彌補既有文字記載不充分不完整等的不足,從而印證文獻資料的可靠性,為非遺的研究與保護提供原始的第一手資料;另一方面,口述史也為非遺傳承人與普通社會大眾之間搭建了一座溝通的橋梁,讓許多專門的技藝撥開神秘面紗,通過傳承人的口述,似講故事般地將一項項歷史悠久、技藝深湛的文化遺產呈現在廣大民眾面前[7]。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廣泛留存于民間的文化事項,涉及到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經過長時間生產生活經驗的積累,每項技藝本身都蘊藏了獨特的文化內涵和操作技巧,是民間文化智慧的結晶。每項非遺都是一門專門的技藝,蘊含特有的學問。因此,非遺傳承更多地存續在專門從事這一技能的人群中,與廣大普通民眾之間無形之中隔開了距離。非遺傳承范圍的局限性,對外傳播的封閉性,導致今天很多非遺文化事項普遍面臨后繼無人的尷尬局面。因之,非遺領域引入口述史,通過傳承人口述,將非遺技藝傳承人的學藝經歷、成長故事、技藝的操作流程及技巧等公之于眾,可以拉近非遺文化與普通大眾的距離,讓更多的民眾關注到非遺,這樣非遺的發展才有根基。口述史在非遺傳播方面的重要作用,也突出體現在通過傳承人口述將非遺技藝推向公眾。
當前,在對口述史與非遺保護進行理論探討和實際操作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學者認識到文化遺產教育的重要性,因為這是文化遺產保護的基礎,也是文化遺產傳承的關鍵。有學者提出,口述史的研究、出版和傳播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民眾文化教育,倡導在中高等學校中開設口述史課程,是文化傳承的新途徑[8]。在非遺領域開展口述史研究,既是將非遺技藝進行對外傳播的途徑,同樣也是文化遺產教育的一種形式,為向廣大民眾進行非遺知識教育創造了一個基礎平臺。同時,非遺口述史不僅把非遺知識傳播到廣大民眾中去,而且吸引更多的人對非遺感興趣,進而參與到非遺傳承與保護的工作中,對非遺保護工作也具有一定的實際導向和操作指導意義。
口述史應用于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對非遺研究與保護都具有開創性的重要作用。對此,馮驥才先生曾指出,隨著對非遺搶救、保護和研究工作的開展,學界對“口頭傳統”的重要性日益重視,口述史已經成為挖掘非遺技藝內涵“最得力的必不可少的工具性手段”,并為“非遺”研究提供了“一種有力的方法論支持”[9]。在他主編的《中國木版年畫傳承人口述史叢書》中,他進一步提出“口述史記錄‘非遺’,功不可沒”[10]。此后,也有一些學者如郭平、蘇新有、王小明、周新國等各從不同角度對非遺口述史有所論述。在學習和借鑒既有專家學者的見解基礎上,結合近年來從事非遺口述史實地工作經驗,筆者對非遺領域口述史的應用有以下兩點感悟:
第一,口述史在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應用要注意方法原則。開展非遺口述史研究是訪談者與受訪者(傳承人)合作的過程,要想合作順利,事先的溝通是非常必要的。訪談開始前,首先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通過多種渠道對訪談對象(傳承人)加強了解,提前與傳承人建立聯系,讓他了解訪談的目的及意義,爭取得到傳承人的支持,在訪談過程中與傳承人建立朋友關系,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上,訪談才會順利進展。其次,訪談者要根據研究主題提前設計好訪談提綱,訪談提綱內容要盡可能全面,涵蓋非遺傳承與保護需要了解的共性問題,例如傳承譜系、技藝流程及技巧等,也要凸顯傳承人個性的問題,例如學藝生涯、從藝感悟等方面。在訪談過程中,訪談者既要根據提綱把控訪談話題,同時也要照顧受訪者的意愿,讓他盡可能積極主動的講述非遺故事,發揮他主人翁的意識。再次,進行非遺口述史訪談,除了對非遺傳承人進行訪談外,還要根據情況,盡可能對傳承人身邊的工作人員或親屬也做些訪談,這樣多角度多口徑的接觸會使得口述訪談內容更為全面、客觀,對非遺文化的挖掘也會更加有深度。
第二,運用口述史方法研究和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時,還要注意口述史料的保存要有序。對非遺傳承人進行口述訪談得到的口述史料,是有關非遺的第一手鮮活資料,是寶貴的文化財富,尤其對一些瀕臨失傳的非遺項目的資料紀錄更是難得的文化積累。在記錄、整理、歸檔、保存這些珍貴資料時,要參考國內外相對領先的口述史研究機構的管理經驗,將文字資料、視頻資料、錄音資料按照口述訪談的時間進行分類整理,編號保存,同時要制作備份文件。此外,在保存紙質版文字資料的過程中,加快進行電子文檔數據庫建設。這樣,通過對口述史料進行全方位的、有效的整理和保護,為當前及后人進一步研究非遺奠定了基礎。
總之,口述史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之間的共性使得二者結合在一起,對非遺進行口述史研究近年來發展成為非遺研究與保護的重要路徑,諸多非遺口述史工作的開展,為非遺研究提供了鮮活的聲音圖像資料,豐富了原有文獻史料資源,為當前及后人進一步研究非遺積累了基礎。非遺口述史也為非遺走向公眾進行了傳播,為公眾與非遺之間搭建了溝通的橋梁。加強非遺口述史的工作,對非遺研究與保護意義重大,對口述史學科的發展也有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