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省文化遺產研究院,陜西 西安 710075)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流域孕育了燦爛的中華文化,是華夏文明最重要的起源、形成和發展區域。由于黃河在中華民族發展史上的重要作用和突出象征意義,黃河沿線區域形成了具有地帶性的文化空間,這一文化空間蘊含著華夏文明厚重的文化底蘊,在精神上具有巨大的感召力和顯著的標識性。沿黃地帶的城市、鄉村中遺留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可利用這一文化空間的精神標識性,積極開展沿線地帶歷史文化資源的挖掘、保護、活化、整合,構建具有顯著文化吸引力且能與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相融合的特色文化地帶。
目前,我國正處于經濟發展轉型、傳統文化復興、生態文明建設、全域旅游發展的關鍵歷史時期,黃河文化帶的構建與這些現實需求是契合的,而且是實現沿黃區域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抓手和基礎性工作。
本文試圖提出黃河文化帶的概念、說明構建目的,并對陜西沿黃區域歷史文化資源及保護利用現狀進行分析,論述陜西黃河文化帶構建的路徑,以拋磚引玉,希望對今后關于黃河文化帶構建理念、實踐路徑的研究有所助益。
黃河文化帶指在黃河沿線兩側一定區域空間內,以某些共同的文化特征為基礎,并利用這些文化特征及歷史文化資源的地域優勢,構建形成具有地帶連續性的文化區域。其文化屬性、精神屬性是內在核心和外在表現,而衍生的社會屬性、經濟屬性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主要依托和最終目的,即通過對傳統文化、價值觀的傳承弘揚與歷史文化資源的保護活化,最終實現地域文化與人們的生產生活、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融合。
黃河文化帶作為一個文化區域,空間上并沒有明確的界限,考慮到黃河沿線區域這一界定,參考當前我國行政區劃層級,大致以黃河沿線兩側地級市一級行政單位作為其主要空間范圍。從共同文化特征看:一是這一區域均位于黃河沿線這一特殊文化空間;二是這些地帶均是華夏文明起源、發展的重要區域。“傳承華夏文明”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主旨,在這一主旨下,各區段可根據其文化特色設立分主題。
黃河文化帶構建的目的大致可概括為兩個方面:傳承地域文化和推動地方發展。傳承地域文化主要表現在挖掘地域文化價值、傳承優秀傳統文化、重構文化價值觀、滿足精神文化需求、培養文化自信、提升凝聚力和認同感等;推動地方發展主要表現在發展文化旅游、推進產業融合、增加居民收入、構建生態文明、推動區域協調可持續發展等。
黃河共流經陜西省715.6 km,自北向南經過黃土高原腹地和關中平原東部,是陜西省和山西省的界河,在黃河西岸經過陜西的4個地級市,分別為榆林、延安、韓城(副地級市)、渭南。毗鄰黃河的縣級行政區有12個,自北往南分別為府谷、神木、佳縣、吳堡、綏德、清澗、延川、延長、宜川、大荔、合陽、潼關。由于陜西黃河沿線區域是華夏文明的主要發源地之一,歷史文化資源標識性強、數量豐富、特色鮮明,加之該區段具有黃河自然景觀觀賞性突出的復合優勢,因此,陜西段居于黃河文化帶構建的核心區。
2.1.1 物質文化遺產
各級各類不可移動文物和可移動文物是當地歷史時期社會、經濟、文化、政治、宗教、軍事等方面的重要見證,它們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主要物質載體。這些不可移動文物中,已被公布為國家級、省級、市縣級文物保護單位的,是當地文化、精神的重要標識,在黃河文化帶的構建中起引領作用。除此之外,大量未定級的一般不可移動文物和未納入文物序列的歷史文化資源廣泛分布于城市和鄉村中,它們普遍價值一般、體量較小、影響范圍有限,但往往與地方的歷史文脈、生產生活、民間文化結合緊密,是當地地域文化延續至今的重要組成部分。
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和傳統村落屬于延續至今的聚落型歷史文化資源,具有文物保存豐富、集中連片的特點,其資源內涵豐富,觀賞性好,體驗性強,是地域歷史文化的典型代表和集中體現,也是陜西黃河文化帶構建的重要節點。
2.1.2 非物質文化遺產
非物質文化遺產與人們的精神世界結合緊密,展現了當地的傳統文化和民間文化創造力,它們扎根于當地文化傳統,世代相傳,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具有促進地域文化認同、增強社會凝聚力和穩定社會的作用,是文化交流的重要紐帶,對維系文化傳承具有重要意義。陜西沿黃區域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豐富,且具有地域風情,主要分關中和陜北兩個片區類型,它們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重要內容。
2.2.1 城市區域
城市脫胎于鄉村,承擔了很多地區職能,陜西黃河沿線城市自古至今多為縣級城市,遺留下來的歷史文化資源多為衙署、學宮,文廟、城隍廟等禮制建筑,商鋪、民居,城墻等。展現出古代城市由治理、文教、信仰、經濟、居住等方面所構成的比較完備的體系,反映了古代陜西沿黃區域城市的規劃理念、政治治理、文化教育、居民信仰、生活狀況、商業活動等,同時該區域城市建設往往受軍事影響較大。當代,該區域城市建設多在老城基礎上直接發展起來,少數為新舊城分離建設。在老城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城市,歷史文化資源多為點狀保存,新舊城分離城市的老城得到比較完整的保存,歷史文化資源分布集中連片。
2.2.2 鄉村區域
陜西黃河沿線鄉村區域歷史文化資源多為傳統民居、祠堂、戲樓、寺廟等,反映古代農村區域的生產生活、宗族觀念、自治制度、熟人社會、文化信仰等。鄉村文明是中華文明的源頭,與城市相比,同自然生態環境結合更加緊密,與農耕文明更加貼近。從活化利用看,由于農村年輕人和能力較強的人大多已移居城市,農村區域相對城市最大劣勢是人力資源的缺乏、活力缺失,這也是農村歷史文化資源利用中最薄弱的一環。
近年來,陜西省沿黃各市縣均較重視各類歷史文化資源的保護利用工作,在文物保護持續推進、民俗文化開始復興、全域旅游迅速發展的推動下,沿黃區域歷史文化資源的保護與利用已初具規模,形成了若干文物旅游景區和民俗文化展示區。歷史文化資源保護傳承工作雖具有了一定的實踐基礎,但與黃河文化帶構建的需要相比,還存在著若干問題,主要表現在地方性喪失,歷史文化資源利用形式單一、利用深度不足,民間力量尚未充分參與,制度、配套設施尚不完善等。
多年來,陜西沿黃區域在現代化推進的過程中,主要依托當地自然資源、農業條件等發展第一、二產業,未充分認識到地域文化的多重價值,在追求物質建設成果的過程中,忽視了地域文化的保護和延續,出現了地域文化被破壞、肢解,地方性喪失的現象,主要表現在地方特色建筑風貌的消解、地方民俗的衰退、農耕文化的斷裂、人地關系的緊張等方面,造成建筑環境趨同、歷史文脈中斷、人文生態失衡現象,地方風格逐漸變得模糊[1]。同時,當地資源消耗型、低端化的產業發展模式存在著不可持續、效率低下、生態破壞的先天不足,區域發展定位開始走向迷茫,若不積極采取系列措施,適應新時代發展趨勢,保護、利用當地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這一潛在的后發優勢,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就可能會錯失這一追趕超越的歷史機遇。
歷史文化資源活化利用的傳統模式是對外開放展示、開展文化體驗活動,目前,當地文化價值突出、觀賞性好、區位較優越、保護級別較高的文化遺產資源,主要包括保存較完整的歷史古城、古寺廟、革命舊址、古民居、傳統村落等,基本對外開放,允許游客進行觀光體驗,取得了一定的展示效果和帶動作用。這種模式有長處也有短處,其長處是可以通過相對簡單、投資少的方式使文化遺產資源得到利用,發揮社會效益;其短處是并不適用于那些數量眾多的價值、觀賞性一般,卻是地域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歷史文化資源,因為這部分歷史文化資源影響范圍有限,吸引力差,純粹的觀光展示不足以激活這些資源,利用路徑的單一性導致這部分文物資源難以“活起來”。此外,純粹的觀光旅游模式使文化遺產資源的體驗性不強,游客往往只是走馬觀花式的瀏覽,停留時間短,缺乏深度體驗,從而使游客對文化內涵認知程度普遍偏低。
歷史文化資源所承載的傳統內涵、歷史記憶,只有通過價值的再發現、整合、激活,與區域發展結合起來,融入到人們的生產生活、文化活動中,使人們感受到歷史文化資源在當代物質、精神生活中的價值,才能使地域文化真正得到人們的認同,從而促進文化傳承的自覺。目前,陜西沿黃區域歷史文化資源與區域發展結合不緊密、利用深度不足,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等級比較高的歷史文化資源利用粗放,價值內涵沒有充分展示,大多數還停留在純觀光階段;二是絕大多數低等級、未定級的文物資源尚未發現其價值,處于沉寂狀態。面對當前經濟社會轉型發展的需求,如何轉變人們的觀念,尋找到將歷史文化資源與鄉村旅游、生態農業等相關產業結合起來的路徑,從而使文化遺產保護利用融入到區域發展中,是需要當前解決的關鍵問題。
當前,陜西黃河沿線區域歷史文化資源的挖掘、保護與活化工作是由政府部門主導的,當地居民、企業、民間組織等社會力量參與程度有限。第一,政府主導的好處是可以利用自身在資金、行政管理、集中力量方面的優勢,對各類歷史文化資源開展專業、系統、科學的保護利用工作,然而相對于數量龐大的歷史文化資源來說,政府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其力量主要用在高等級歷史文化資源上,對于比例占絕大多數的低級別和無級別歷史文化資源,政府一般只能開展一些基礎的登記、監管等工作,缺乏資金、人力開展更深入的工作。第二,黃河文化帶應該是當地人的文化帶,若沒有當地人的認同和廣泛參與,黃河文化帶構建缺乏堅實的基礎。第三,企業、民間組織是黃河文化帶構建可以依賴的重要社會力量,它們具有資金、經營或智力、專業方面的優勢,目前這部分力量尚未充分發揮出來。
陜西黃河文化帶的形成,既需要各點、片區建設成果的積累,也需要從全局著眼進行統籌協調、整體推進、分步實施,配套建立相應的制度機制、服務設施。制度機制包括各級政府的鼓勵引導機制、統籌協調機制、實施項目多方利益相關者的協作機制;服務設施包括交通設施、游客服務設施、景觀設施等。目前,這些工作大多未系統展開,制約著文化帶建設的整體推進,影響建設實踐工作的效果。
(1)創新性開展各類等級高、影響大的文物保護單位的適度利用工作,發揮其構建黃河文化帶的帶動作用。各級各類文物保護單位是陜西沿黃區域歷史文化、發展歷程最重要的見證,具有價值突出、內涵豐富、知名度高、標識性強的特點,是傳承區域歷史文化的主要抓手和展示區域文化形象的重要窗口。當前形式下,創新性活化利用各級各類文物保護單位已經成為文物保護工作的主要內容之一,通過真實、完整地保護文物本體,科學、系統地詮釋文物價值,探索文物合理利用的途徑,貼近當地實際,使文物保護單位融入當地生產生活、文化發展、經濟建設中,真正發揮文物保護單位在沿黃區域華夏文明和地域文化保護傳承中的帶動作用。
(2)整體保護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和傳統村落的格局與風貌,發揮其展示地域文化的節點作用。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和傳統村落因其歷史文化資源的整體性和富集性,傳統風貌保存較好,地域特色鮮明,具有較強的吸引力,是陜西黃河文化帶構建的重要展示節點。在新型城鎮化和新農村建設中應注重這類歷史文化資源的整體保護,延續歷史格局和傳統風貌,加強傳統民居保護和有機更新,維護好人文景觀和自然環境,體現尊重自然、天人合一的生態原則,建設人文城市和美麗鄉村;綜合發揮物質文化和非物質文化方面的優勢,探索開展文化體驗活動,引導游客進行深度文化體驗,使其成為陜西沿黃區域地域文化的集中展示區,展示黃河文明、黃土風情。
(3)活化傳承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激發其內在活力和生命力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重要抓手。各級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是陜西沿黃區域地域文化特色的重要內容,應該從實際出發,把握地域特色,挖掘黃河文明、黃土風情的深厚積淀,遵循非物質文化發展的內在規律,保護其文化內涵、文化基因、核心工藝,注重整體性保護、活態性保護、生產性保護,在保護中傳承,開展展演活動,使其積極融入當代生活,豐富當地居民的文化生活,推動文化旅游開展,成為展示陜西沿黃區域傳統文化的重要窗口[2]。
(4)注重城市與鄉村低等級歷史文化資源的挖掘和活化,保護地域文化,修復文化生態環境,夯實黃河文化帶構建的土壤。分布在沿黃區域廣闊大地上的各類低等級歷史文化資源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根基和土壤,沒有廣大城鄉區域地域文化的有效保護、文化生態環境的修復,只是對高等級歷史文化資源進行展示,黃河文化帶只能是狹義的文化帶,對挖掘區域發展后發優勢、推動地方轉型發展的作用有限。當今,歷史文化資源在地方發展中的作用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甚至成為區域發展的關鍵要素,挖掘和活化地域歷史文化資源成為推動地方發展的重要內容。在陜西黃河文化帶構建中,應對沿黃區域城市和鄉村的地域文化進行深入挖掘和整理,開展活化利用工作,積極修復地域文化生態環境,弘揚傳統農耕文化,以多種形式使其融入當地的生產生活,促使其成為地方經濟發展轉型的重要推動因素。
(5)整合各方面力量,尤其注重發揮當地居民、民間組織的作用,構建屬于當地人的黃河文化帶。沿黃區域優秀傳統文化為當地人所創造、延續,并融合于人們的日常生活、生產勞作中,當地人的參與與認可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根本,也是黃河文化帶構建的最大動力所在。應引導當地居民參與到地域文化的保護、活化中來,注重發揮當地有知識、道德品質好、熱心鄉村建設、有威信鄉賢的引領作用,吸納民間智慧[3];注重發揮相關民間組織的作用,構建政府引導、當地居民主體、民間組織參與、專家學者指導的合作、協作機制,推動文化遺產保護責任的全社會共擔[4]。
(6)完善相關制度機制和配套設施,為陜西黃河文化帶構建提供保障。陜西黃河文化帶的構建是一項區域性的整體活動,是一項與國家、陜西省發展戰略相配套的基礎性工作,涉及若干市縣,需要從整體層面提供政策、服務、宣傳、資金等方面的支持,并進行統籌謀劃、分類指導、整體推進,需要整體包裝、宣傳。應該加強陜西黃河文化帶文化旅游品牌宣傳推介工作,打造文化旅游品牌,使其成為陜西文化旅游新的名片。應進一步完善交通、游客服務等配套設施,為黃河文化帶構建提供硬件保障。
(7)推動歷史文化資源與產業、生態相結合,實現生態、生計和文化三者良性互動,是陜西黃河文化帶構建的最終目的。在當今城鄉建設、經濟發展中,歷史文化資源是最重要的資源之一,一方面,它們是當地人共同的記憶,能夠增強當地人的認同感和凝聚力;另一方面,歷史文化資源的活化利用可以推動相關產業的發展,促進產業融合。陜西沿黃區域歷史文化資源的保護、活化應與當地的經濟文化發展進行互動,通過地域文化與相關產業、生態建設的結合,推動文化建設與文化旅游、遺產保護與產業發展、環境整治與民生改善的結合,把握產業融合的趨勢,實現地域文化的可持續傳承和區域經濟社會的轉型發展。
伴隨著社會整體文明水平的提升、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普通大眾也逐漸開始認識到文化遺產,尤其是“較為樸實”[5]文化遺產的價值,各地開始積極探索各類歷史文化資源與區域發展融合的可能性和路徑。陜西黃河文化帶的構建,通過合理、綜合地發揮沿黃地區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這一后發優勢,不僅可以推動地方物質文明的發展,更可使發展的精神內核得到回歸,通過對地方歷史文化的根的探尋,可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的需要”,可以更好地找到自身在現代文明中的位置,更好地在現代文明中實現經濟、社會、文化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