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對『混合戰爭』的認知及其應對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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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深刻變化的國際形勢和不斷發展的軍事技術不斷催生著新的軍事理論和作戰方法。2007 年，美國軍事學者弗蘭克·霍夫曼在其著作《21世紀沖突：混合戰爭的興起》一書中指出，現代戰爭的形態正在從傳統的正面作戰的正規戰爭向戰爭界限日益模糊、作戰樣式更加多樣、軍事和非軍事手段更加融合的“混合戰爭”轉變。作為傳統軍事大國，俄羅斯對“混合戰爭”理論高度關注。一方面，俄先后出臺多項政策舉措，抵御和應對來自西方的“混合”威脅；另一方面，在應對地區沖突或局部戰爭的實踐中，俄羅斯也在不斷運用“混合戰爭”手法。

俄軍界對“混合戰爭”的理論認知

俄軍高層高度重視“混合戰爭”理論研究，要求俄軍事科學院等部門加緊研究國家間對抗新模式及有效反制手段。目前，俄軍事理論界就“混合戰爭”形成了不同的理論流派。

極端派，代表人物是俄羅斯軍事理論家西夫科夫。他認為，在未來戰爭中，傳統戰爭中的主要角色——武裝力量將成為輔助角色，信息、政治和經濟對抗將成為斗爭的主要形式和決定性因素。該派對于“混合戰爭”的觀點有悖于俄羅斯現行的以“三位一體”戰略核力量和常規武裝力量為依托的軍事安全戰略，其將武裝力量在戰爭中的作用從絕對主要降為次要、從屬地位的觀點不為俄軍方高層所認可。

傳統派，代表人物是俄羅斯軍事科學院院長加列耶夫。他認為，所謂的“混合戰爭”并無新意，因為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場戰爭只有戰場作戰，而完全不使用信息、經濟、政治等手段。而俄羅斯現行《國防法》對戰爭的界定是“從戰斗行動開始的”，即若沒有軍事行動，就不認為發生戰爭。加列耶夫不認同將經濟戰、政治戰和信息戰視為軍事意義上的戰爭的觀點。他認為，在戰爭中起決定作用的仍然是傳統武裝力量，特別是核武器。

兼容派，代表人物是俄軍現任總參謀長格拉希莫夫。他認為，現代沖突的斗爭方法越來越側重于使用綜合手段，包括破壞地方軍事經濟潛力、施加信息與心理壓力，支持內部反對派，向各權力機構滲透特工，煽動民眾抗議活動，等等。但他同時強調，仍要把握現代高技術武器裝備與作戰能力在新軍事變革中的首要地位。美國的“全球快速打擊”戰略和“全球一體化作戰”構想可能成為21世紀的特殊閃擊戰，俄應切實加強以核遏制力為核心的傳統武裝斗爭準備。該派觀點代表了俄軍官方對“混合戰爭”理論的主流認知。

俄羅斯抵御“顏色革命”的政策舉措

俄羅斯國內有觀點認為，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正在以嚴厲的經濟制裁、外交孤立和信息—心理攻擊等方式對俄實施“混合戰爭”，以期在適當時機發動“顏色革命”，以達到西方從蘇聯解體至今一直謀求的弱俄、裂俄的戰略目標。為防止西方國家以“顏色革命”為先導顛覆俄政權或威脅其國家安全，俄出臺了多項政策舉措。

一、修訂出臺《非政府組織法》等相關法案。鑒于新世紀以來西方國家頻頻利用非政府組織在東歐、中東、北非等多個國家策動“顏色革命”的教訓，俄出臺了一系列相關法案，旨在嚴控有境外背景的非政府組織在俄活動，防止其從事威脅俄國家安全的顛覆和滲透活動，充當外國對俄發動“顏色革命”、實施“混合戰爭”的馬前卒。

2006年1月，俄羅斯頒布《非政府組織法》，加強對非政府組織，尤其是在俄活動的境外非政府組織的法律規范。該法案進一步完善了非政府組織的登記程序，明確其資金來源及用途，審查組織活動狀況與財務狀況，強化了非政府組織的取締程序及社會責任。2015年5月，普京簽署《不受歡迎組織法》。該法案規定，俄境內的外國和國際非政府組織如對俄國家憲法制度基本原則、國防能力或國家安全構成威脅，將被宣布為不受歡迎組織，將被禁止在俄境內從事活動，直至關閉。

二、組建國家近衛軍。2016年，俄在內務部內衛部隊基礎上組建國家近衛軍，直接隸屬于總統，成為與國防部、內務部和聯邦安全局同等地位的第四大強力機構。《關于俄羅斯聯邦國家近衛軍》的法案中明確規定，“國家近衛軍為國家軍事組織，其使命是保障國家與社會安全，捍衛公民的權利與自由”。顯然，國家近衛軍與俄內務部和聯邦安全局的職能有所重疊，但其由總統直接領導、被賦予各類安全保障職能的特點，將在未來俄羅斯應對“顏色革命”和確保政權安全等關鍵問題上得到發揮。

三、頒布新版《俄羅斯聯邦信息安全學說》。開展敵對信息活動、對信息基礎設施進行攻擊、爭奪信息空間話語權，已成為西方國家發動“顏色革命”初期的重要行為樣式。實施信息網絡攻擊和信息—心理攻擊的目的在于誘使被攻擊方領導層做出錯誤決策；使軍隊斗志渙散，戰斗力下降；使民眾心理受到傷害，精神和道德瀕于崩潰；使民族之間產生更多矛盾和隔閡，導致國家分裂等。

2016年底，俄羅斯頒布《俄羅斯聯邦信息安全學說》，指出國防和國家安全領域保障信息安全的戰略目標包括：對利用信息技術導致的軍事沖突實施戰略遏制和預防；完善俄武裝力量信息保障體系，發展信息對抗力量和裝備；預測、檢查和評估俄武裝力量在信息領域受到的威脅；消除旨在動搖國家歷史觀念和愛國傳統的信息—心理影響等。

四、組建信息作戰部隊。2017年3月，俄國防部長紹伊古宣布組建信息作戰部隊。俄軍事專家認為，未來“混合戰爭”的作戰目的不僅包括打擊或癱瘓敵武裝力量指控系統、政府行政管理系統和金融系統等電磁網絡硬目標，還包括渙散和瓦解士兵、民眾心理等軟目標。信息作戰部隊不僅要具備保護己方和攻擊對方硬目標的能力，還要具備對抗和反制敵方信息—心理攻擊與滲透的能力。俄將該部隊命名為“信息作戰部隊”而非“網絡作戰部隊”，充分體現了其作戰范圍兼顧硬、軟兩類目標的職能特點。

俄積極在實戰中檢驗“混合戰爭”理論

近年來，俄羅斯憑借蘇聯時期積淀下來的豐富的輿論宣傳戰經驗，利用現代高技術裝備和手段，已經多次使用了“混合”戰法。

一、應對蘇聯國家的反俄、仇俄行動

2007年4月，俄羅斯對愛沙尼亞遷移首都塔林的蘇軍紀念銅像強烈不滿。愛政府下達遷移命令當晚，愛政府、銀行、媒體等各大關鍵網站相繼遭到網絡攻擊，持續20多天的網絡攻擊使愛沙尼亞全國陷入一片混亂。

2008年8月，俄格沖突爆發，格魯吉亞網絡受到大規模“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格政府、交通、通訊、媒體和銀行等部門的網站紛紛癱瘓。這被認為是冷戰結束后，俄羅斯首次運用網絡攻擊與軍事打擊相結合的“混合戰爭”方式應對周邊地區沖突。

2017年2月，立陶宛網絡上出現了關于剛剛進駐的北約軍團德國士兵在軍營強奸當地未成年少女的電子郵件。立陶宛政府立即徹查，證明無此事件。北約指責這是俄羅斯離間北約成員國的一次信息—心理攻勢。

二、在烏克蘭危機中實施信息—心理戰

2013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后，西方國家認定俄在烏克蘭東部地區發動了以信息—心理攻勢為主要形式的“混合戰爭”。西方媒體披露，俄曾向交戰地區派出8-10個獨立記者團，每團3-4人，包括記者、程序員、司機和保鏢。他們持有武裝分子控制的烏東部地區的通行證。記者團裝備精良，目標明確，對戰地事件進行有利于俄方的描述和報道。

為配合獨立記者團活動，俄還向烏東部地區派出了若干心理戰行動隊，每隊2-4人，執行任務包括：口頭宣傳，做當地居民的思想工作；散發宣傳材料和其他信息；在居民定居點組建由當地積極分子組成的宣傳小分隊，組織并協調他們的宣傳行動；協助前述記者團開展工作；收集信息，掌握當地居民反映最尖銳的問題，在未來行動中加以利用；監控當地居民的思想心理狀況等。此外，俄羅斯還派出大量專職心理瓦解特工，散布在烏克蘭各個地區。這些特工來自于俄總參情報總局和聯邦安全局。

在各國戰略訴求日益多樣、軍事技術不斷進步的今天，美俄等國都在加緊研究、檢驗、運用“混合戰爭”的理論和戰法，以實現各自的戰略目標。研究和借鑒“混合戰爭”理論，可以豐富和發展我軍軍事理論和作戰方法，啟發我國維護國家安全的思路，提高抵御“和平演變”“顏色革命”“混合戰爭”的能力，加強我國運用綜合手段實現和維護國家利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