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亞的芭蕾夢

莫尼卡

瑪麗亞是我在舞蹈中心的朋友，7年前初次認識時，她已經(jīng)73歲了，是所有學員中年齡最大的。我因為工作關(guān)系，好幾年未去上課，前不久重新穿上舞鞋，在更衣室里和瑪麗亞重逢，兩人高興地抱在一起。她居然還在跳芭蕾，她已經(jīng)80歲了！

在這個成人舞蹈班里，學員中雖然有20歲到30歲的，但大部分都是40多，當然也有早婚者，50多歲就當上祖母、外婆的。不少人年輕時都學過芭蕾，現(xiàn)在重拾舊夢，除了傾心于芭蕾的典雅，也將此作為健身的途徑，一舉兩得。瑪麗亞初來時，大家都把她歸到50多歲的祖母、外婆類中。

瑪麗亞剛來不久就顯示出特別魅力，但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年齡。長相清秀的瑪麗亞扎一個短短的馬尾辮，穿一身標準的芭蕾練功服，舉手投足間顯出年輕時受過芭蕾訓(xùn)練的基本根底，親切合群的個性使她馬上成為眾學員的中心人物。她活潑熱情，充滿關(guān)愛精神，經(jīng)常主動糾正同學的動作，還不忘要求同學也同樣指出她的不足，令人感到她的誠心和誠意。

沒多久，瑪麗亞已經(jīng)73歲的消息不脛而走，學員們傳說紛紛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抱懷疑態(tài)度，因為瑪麗亞怎么看都與“古稀老人”扯不到一塊，但大家又不便當面向她證實。在美國，女人最忌諱的就是被問年齡。

瑪麗亞剛來的時候，雖然一看就知道她有芭蕾根底，但身材卻不是最好，大腿很粗、臀部過寬——當然，這樣講是將對她的標準提到很高了，一般情況下，有誰會去評價一位73歲老太太的身材？把這個話題提出來，是因為瑪麗亞以她的毅力，又創(chuàng)造了73歲老人重回芭蕾舞班之外的另一個奇跡。

有一段時期，瑪麗亞突然失蹤了，突然不見了她的蹤影。兩星期后瑪麗亞回來了，同學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瑪麗亞似乎換了一個人，大腿和臀部變細變窄了。她神氣地昂首挺胸，顯示矯健的身材，站在大鏡子前的扶桿旁，就像一個驕傲的公主。

“瑪麗亞，你去哪里了？”“你的身材怎么一下子變得如此苗條了？”課間休息時，同學們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地紛紛發(fā)問。

原來，瑪麗亞去了減肥中心，那是一個以自然植物療法幫助減肥的機構(gòu)，學員必須住宿，兩周的課程中，不沾魚肉，只吃中心種植的植物和制作的食物。

瑪麗亞說，那食物要多難吃有多難吃，但為了塑造苗條身材，大家花錢吃苦。令人欣慰的是，大部分人離開中心的時候，都脫胎換骨，重拾對生活的信心。有多少70歲的老人整天哀怨自己的遲暮之年，喪失對生活的希望，而瑪麗亞卻對生活充滿熱愛，她真是令人肅然起敬。

那天我約她共進午餐，她將自己70多年的人生畫卷毫無保留地向我展開，傳奇般的人生令我更增加了對她的尊重。

瑪麗亞是古巴人，從小便顯出對舞蹈的興趣，一次母親帶她去看舞蹈表演，4歲的她居然走到座位中間的過道上，有模有樣地學著臺上的樣子跳起來。不過由于家里太窮，瑪麗亞的母親沒能專門培養(yǎng)她。

18歲時，一位美國游客前往哈瓦那旅游，在她父親開的紀念品小店里認識了她。慷慨的游客答應(yīng)帶瑪麗亞到美國見世面，就這樣她來到美國，后來更是憑著自己的力量，在美國生存下來。

瑪麗亞20歲在紐約夜總會當伴舞女郎時，認識了一位剛從軍校畢業(yè)的白人軍官，英俊帥氣的他與年輕貌美的瑪麗亞一見鐘情，兩人迅速熱戀、結(jié)婚。婚后她隨丈夫在美國及世界各美軍駐地過著流動生活。每到一地，瑪麗亞總會找到舞蹈學校進修，在古巴美軍基地時，她還自己開辦過舞蹈中心，向基地的孩子們教授舞蹈。

甜蜜的生活并不長久。白人先生開始嫌棄瑪麗亞的英語有口音、不是歐洲血統(tǒng)，在經(jīng)濟上更是百般苛刻，令她飽嘗羞辱。終于有一天，她毅然提出離婚，帶著6個孩子結(jié)束了與當時已經(jīng)是海軍副司令的前夫的婚姻。

等到將所有的孩子都拉扯大了，瑪麗亞已經(jīng)50多歲。孤身一人能干些什么？瑪麗亞對自己說：“周游世界去！”她帶著僅有的2000元到阿根廷、巴西等地，每到一處便看報紙廣告找工作，不僅足夠付房租，還賺夠了旅游費用，最后回到家中時，身上還揣著2000元。

在南美旅游，瑪麗亞最大的收獲是不花1分錢就完成了大學教育。瑪麗亞說，阿根廷的大學教育對外國人也是免費的（那是30年前的事，現(xiàn)在如何則不得而知），瑪麗亞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修了8個月的課，獲得學士學位。

回來后的瑪麗亞當過餐館女招待，也擔任過西班牙語教師，與此同時，她還在三藩市州立大學修讀碩士課程，拿到碩士學位時已經(jīng)62歲。當時她曾有繼續(xù)攻讀博士學位的沖動，后來終于在“不要對自己太苛刻”的自我調(diào)劑下，放棄了這一念頭。

于是瑪麗亞一頭鉆進芭蕾中，每周去舞蹈中心上三四次課，如今雖然手臂上皮膚明顯松弛，但80歲的她居然還能做“一字馬”劈腿，若不是親眼見到真是難以置信。上課時她還是像以前那樣，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提問。幾年前她還去成人學校上英語寫作課，為的是將自傳寫得更漂亮。每天都很忙，每天都充實，80歲的瑪麗亞依然像一個充滿熱情的少女，快樂地生活著，享受生命的每一天。

（水觀音摘自《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