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漫浸的河水

韋漢權

拎酒的人

認識這個拎酒的人，很偶然

他坐在河邊

用酒和河流交談

他說他知道，這時候

肯定也有人用一樽還酹江月

拎酒的人，愛著黃昏漫浸的河水

愛著拔弄水草的柔風

淺底飛翔的魚

和把粉色上衣綰進裙腰的

對岸的女子

哦，有酒有詩的河岸啊

有低吟淺唱的惦念

這個拎酒的人，夜晚時分

又用酒

悄然換走了我受潮的詩句

繞開凡塵

希望他再多愛一些晚霞浸透的江水

和倒映的婆娑竹影

好像，石板執著在通向山頂的路

一級一級，犬牙差互

也像，我更多的一些秋末的寂寞

從少年一直貫穿，讓我

人到中年

更像，癡愛我的女子

她在黃昏，手執霜白的花枝

繞過她等我的每個季節

繞過我給的各種承諾

甚至，繞過塵世

用銹蝕的筆

和兩鬢斑斑的寫意

輕易置換了那個游子

和他背棄故鄉的題辭

苔蘚

一些草葉被移走

苔蘚伸出屋檐的部分成手，在雨中靜默

和這些故鄉的孩子一樣

我和苔蘚在常常在失去自信之后

又失去季節

觸角和旱煙的味

都已無從辨認，哪一種來得更真切

柴門輕輕合上，另一場雨從故鄉而來

更多的苔蘚，在風雨中蔓延

小路也在腳步的盡頭消失

關上窗，我突然想

我此刻是睡著 還是醒著

狗尾草

嵌在

比塘子深一些的地帶

橫在對童年的回憶，姿態很輕描淡寫

在稻禾和苦艾漫延的田塍

你裹挾，成第三種吐蕊

或是南方被放低的，其中的一粒

然而你碧綠！

沿塘邊延伸，并在村東的一些地方布置著

鴨子的視線和口福

在主人窗下延伸的部分

尾巴像輕軟的觸角

靜靜在童稚們背書的大石邊聆聽

弓成俯身大地的姿勢，羸弱，馴服

像這個詩人的某句

十種憂傷

植物選擇陽光

手指朝十個方向張開，共十種憂傷彳亍

田埂邊，五葉車前草穿越

故鄉山脈的濃重

再隔有一段沉淀時辰，我便又看見

細屑紛紛的天空，昂立的樹樁

和一披一披被收刈的內心

接著就是我的釋懷，為什么要在十年之后

讓我重新從匍匐站起！

溪水流淌在村道的盡頭，

燈塔在，往事也在

被季節布置的車前子

當年我們曾經舍棄的藥草

也像回憶最末端的幾個音節

起伏，然后淡淡

彌漫在八百級被山梁壓彎的小路邊

我們裸露著黝黑的念想

像父輩們年輕時，患難中彎曲的愛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