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徐錫宜初識是在1982年的仲夏。記得那是我們同一行音樂家們結伴西去,到天山腳下、伊犁河谷、鞏乃斯草原上去深入生活,采擷風情。彼時,他亦年輕,我也年輕。年輕的心相遇,總會燃起火焰,更何況是志趣相投,一見如故,激情極易迸發火花的藝術家呢。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們成為摯友,成為藝術創作的合作者,成為求索人生哲理的同路人。
一晃幾十年煙云過眼。當資深的音樂評論家們確認,錫宜的創作已從單純走向成熟,從平凡走向輝煌,形成了鮮明獨特的個人風格的時候,我們都已不再年輕了。
我喜愛錫宜的歌曲,更珍視這本幾乎是他數十年來的心血凝聚成的歌曲選集。因而,當他囑托我為之作序時,我竟惘然得不知從何談起……
錫宜生于上海,從小受父輩的熏陶,唯獨鐘情音樂。上海解放不久,他便考入行知藝術學校音樂組,翌年進上海音樂學院少年班學習,后升入附中、大學本科,系統地學習專業12年。畢業后參軍入伍,被分配到總政歌舞團工作。現在他標志性的動作還是不自覺地用下巴頦去尋找左肩膀,那是自幼學習小提琴留下的習慣,荏苒歲月也不曾把他改變。
錫宜在作曲家群體中當屬有靈氣、有悟性、才思敏捷的佼佼者。記得在哈薩克牧人的氈房里,我們聆聽了幾位“阿肯”(哈薩克族民歌手)的冬不拉彈唱。錫宜竟以驚人的記憶力,捕捉住其中許多美妙的音符。他不同于有些作曲家擅長“改編”民歌,而是善于汲取消化民歌的精華,把它融進自己的血脈,創作時又把它化為自己作品的靈魂。我以為在向民族民間音樂學習從而進行創作的諸多方法中,這是最高明,也是最難于做到的一種。
一切藝術都是為了表達思想、抒發感情而誕生與存在的,音樂尤其如此。對于藝術家來說,一切的思想和感情都來源于人民,來源于生活。生活是沃土,是海洋,是教科書,是潺潺不竭的清泉……錫宜始終孜孜以求地追尋生活,直面而且尊重生活。
錫宜在歌曲創作上的生命力始終是朝氣蓬勃的。他銳意求新、勤奮耕耘,創作出為數可觀的五彩繽紛的旋律。其中有六十余首(部)聲樂和器樂作品在全國或全軍獲獎。《十五的月亮》(與鐵源合作)、《戰士歌唱毛主席》《懷念戰友》《邊疆是我溫暖的家》《七色光之歌》等作品聞名遐邇,深得大眾的贊譽。探究其原因,我以為主要得益于他豐富的發現和豐厚的感受。藝術是生活的再現、反映、升華,只有生活積累豐厚的人,才能獲得自由馳騁的創作天地。一個藝術家如果沒有生活的庫存,就像是貧血病患者,不可能成為藝術原野上強健的耕耘者。記得德高望重的瞿希賢大姐曾笑瞇瞇地稱贊錫宜的創作說:“小徐像是一根琴弦,輕輕一撥,就會發出響聲。”錫宜有著從音樂學院學習來的深厚的專業功底,更有著從山寨漁村,從軍營學校,從船夫牧人,從祖國大地上獲取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民族民間音樂素材寶囊。于是,他從歌曲創作的必然王國,走進自由王國。
對于藝術家來說,作品與人品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錫宜有著軍人的品質——待人熱情、不卑不亢、心直口快。錫宜更有著作為藝術家難得的創作心態——認真、善良、寬容。漫長的人生旅途,使他懂得了對生活的取舍,得失榮辱于他已是淡泊之物。他所斤斤計較的不是爭得榮譽和物質財富,而全身心地投入到藝術創作之中。他最熱烈與最深沉的感情,他的創作動機與追求,他的審美品位與藝術情致,都與他的音樂理想緊密連在一起。在數十年的創作生涯中,他視時樂濛、田光等老一輩作曲家為老師,他與許多詞作家有著和諧美滿的合作,并同大家結下一路同行的友情。他勤于思索,勇于實踐,終于以自己的器樂曲和歌曲創作的成就成為獲得群眾認可的作曲家。特別需要在此一提的是,他在少年兒童歌曲的寫作上,獨具匠心,可以說是近年來眾多作曲家中成效頗豐的一位。像《七色光之歌》《閃亮的水晶心》《美麗的太陽花》《天上果園》(聲樂套曲)等膾炙人口的佳作,皆出自他的筆下,受到全國孩子們的普遍歡迎。
改革開放的時代,確實是星漢燦爛的時代。它給藝術家們帶來競相展現自己風采的廣闊空間。然而,在遙遠漫長的藝術長河中,最具權威性的評判員還是歷史和人民。時間與空間對文藝作品的檢驗是那樣公正嚴厲、不講情面、優勝劣汰。從這個意義上講,任何文藝作品一經面世,便面臨著人民和歷史對作家、藝術家的生活、思想、知識、技巧、智慧和才華的綜合檢驗。只有經受住這一嚴峻考驗的作品和作者,才能獲得永恒。
我知道,無論在過去的歲月,還是在改革開放的今天,錫宜都在追求永恒,也在走向永恒。因為,在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個音樂的春天。
曉光 原中國文聯副主席,文化部副部長
(責任編輯 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