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的中國經濟需要新思維

李稻葵

新時代中國經濟的三個特點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經濟毫無疑問也進入了新時代，新時代的中國經濟有什么特點、有什么挑戰，需要怎樣的新思維？這是十九大勝利閉幕之后大家特別關心的一個重大話題。關于中國經濟在新時代有哪些特點，我總結出三個。

特點一：超大規模的實體經濟。中國實體經濟的規模現在是美國的1.3倍，而2001年的時候，美國的實體經濟是中國的3.7倍，日本的實體經濟也比中國高。同時，中國的儲蓄非常多。打個比方，假如中國經濟是個家庭的話，這個家庭每年至少40%的生產出來的產品和服務它自己消費不了，然后就儲蓄了，儲蓄是經濟增長之源。

特點二：要素相對成本大逆轉。由于中國經濟的技術獲得能力很強，使得過去十幾年，中國勞動力幾乎沒有增長，而資本上去了，這是中國經濟新時代的一個重大特點。同時，我們擺脫了資本和資金短缺的歷史，成為資金和資本相對充足的國家。

特點三：新時代國民需求的高端化、多元化。寶馬汽車全球最大市場是中國，在中國市場上熱賣的車型是中高端車型，但在美國熱賣的是低端車型。同時，在高端消費市場，如果國內滿足不了國人的高端需求，國人就選擇出國購買。這幾年，中國的消費已經占到了GDP的47%，每年能夠上0.7或0.8個百分點，拉動增長的效應十分明顯。

三大里程碑式展望

對于十九大后的中國經濟，2020年、2035年、2050年這三個時間節點非常重要。

第一個節點，到2020年，我們應該非常接近世界銀行所定義的高收入國家的門檻。到那時，中國的人均收入應該能夠達到1萬美元。當然遠遠不止收入水平這一項，按照購買力平價來看，到2020年中國發展水平會接近美國的三分之一，這對一個大國來說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到了2020年，中國人可以驕傲地說，我們沒有拖全球經濟發展平均水平的后腿。

從另一個維度看，2020年絕對不止是收入水平提高，更重要的是全面消滅貧困，實現從過去生活條件惡劣的農村，轉向現代化的新農村。另外在民生問題上要解決百姓的一些痛點，比如就診看病。

第二個節點，到2035年，中國將跨入高收入國家的行列。在民眾的生活、人均發展的水平、國家的富裕程度上，我們將進入人口超過500萬的中大型國家的30強，人均GDP達到美國的50%。這個數字是非常有意義的，根據我們的分析，如果一個國家發展水平能夠達到全世界大國發展最高水平的50%以上，也就是說達到美國的50%以上，這個經濟體就比較穩定了。根據十九大報告，到2035年，中國要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這個“現代化”除了經濟水平，還包含了民生、法治以及百姓的文明程度和心態等等。

第三個節點，到2050年，中國將進入中大型國家20強，人均GDP將占到美國的70%，人均收入水平相當于法國。我們的國家還有很多地方和法國的埃菲爾鐵塔、盧浮宮一樣具有全球吸引力，那時的中國會更有魅力。

未來需應對六大挑戰

第一，一定要嚴防系統性的、區域性的金融風險。2017年7月份全國金融工作會議召開，一個關鍵詞就是“穩定”，堅決不能發生風險，這是底線。中國目前的主要金融風險是流動性較大，大量的金融資產是以流動性很強的存款和現金的形式存在，折算成美元是23萬億美元，而央行手里只有3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只要有1/6的人不相信中國的金融體系，準備出國，我們的金融就會出現問題。所以，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中國資金跨境的流動都需要加強管理。

第二，在解決發展不平衡的過程中，尋求新增長點。目前就經濟層面來講，表現為區域發展不平衡，比如，江蘇省是全國人均GDP最高、人均生活水平最高的省份，而鄰居安徽省到目前為止人均發展水平為全國倒數第六。如果安徽省能夠利用好自己的優勢，實現中部崛起，那么它的增長速度就能夠提升起來，這恰恰是中國經濟一個重要的增長點。事實上過去三四年，安徽省的增長速度確實非常高，合肥已經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的一個典型。

第三，要提高勞動力素質。世界經濟的發展說到底是勞動力之間的競爭，同樣的裝配線，同樣的流程，中國的勞動力能不能干得比發達國家強，能不能夠讓工廠的生產能力永遠留在中國，這是關鍵。這就要求要提高勞動力的生產效率，提高工作能力。未來還有一個競爭是人跟機器的競爭，所以還要提升勞動力的教育，提升服務能力。

第四，要應對人口老齡化的挑戰。我們人口在加速老齡化，到2035年中國就是一個老齡化的社會了。我們會不會出現像美國那樣醫療花費在GDP中的比重達到18%？這會給經濟背上較重的包袱。同時，我們也不能完全靠家庭養老，如果靠家庭養老，再過20年，年輕人需要回家照顧老人。所以我們必須要探索一條符合中國實際的、高效的養老體制。

第五個挑戰也非常明顯，投資要謹慎。走出去投資，這其中的學問很大。在新型開放發展戰略上，不能僅僅把儲蓄配置在美國的資產上，不能像當年日本一樣匆匆忙忙出國購置資產，那樣一定會吃虧。

第六，中國在發展的過程中，面對國際社會唱衰中國經濟的輿論，不僅要講中國的經濟故事，更要研究出中國自己的理論。理論上不去，理論講不圓，在國際上、在政策發展問題上就會永遠吃虧。以英國為例，英國人在1775年時開始搞工業革命，同年亞當·斯密出版了《國富論》，《國富論》為英國創造了理論，不僅是理論，還是一種思想，影響了很多人，所以大家都覺得英國工業革命是世界的福音。在美國，二戰結束后誕生了米爾頓·弗里德曼，他是一個很好的傳播者，非常會利用電視媒體等傳播渠道宣傳自由市場經濟，符合當時美國所主導的自由市場經濟的精神。在這方面不成功的國家是日本，日本人將近30年的經濟衰退怎么來的？我講一個觀點，也許有爭議，那就是經濟學沒搞好。日本人的優點是對待技術精益求精，但是日本人的缺點是思想層面沒有學到西方的精髓，這么多年幾乎沒有在理論上能夠講得圓的高級學者或者官員。日本這么多年來的匯率、貨幣政策、體制問題，都沒有講清楚。

所以，我們的責任重大，中國未來的發展不光是要解決具體問題，更重要的是要把中國的理論講出來，為什么我們要這么做？為什么政府跟市場要同時使勁？過去我們成功的經驗在哪里？未來我們為什么要堅持這些經驗？為什么美國和歐洲會出現問題？把這些從理論上講清楚，這是我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