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宇晴 浙江省金華市外國語學校高三(3)班

熱氣騰騰的豆漿端了上來,我獨坐小店一隅,慢慢品嘗,卻食不知味,怎么也品不到那種熟悉的味道。思緒一點一點散開,隨著那緩緩升起的熱氣飄得很遠。
在我老家有一個傳統,秋分那天家家戶戶都會磨煮豆漿喝。
“爺爺,有什么要幫忙的嗎?”好動的我一刻不閑地做喜歡做的事情。“鬼靈精!別又像上次那樣怕苦怕累,做了一半就溜走啦!”“不會的,不會的,爺爺,你快布置任務吧!”“你呀,就洗洗黃豆吧。待會兒磨豆漿。”
挽起袖管,在臉盆里抓一把,然后讓它們一個個穿過指縫再從空中落到水里,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而我童年歡快的記憶,就在那些散落的黃豆與撲通的聲音里擴散。每每爺爺家里養的狗都要湊過來,也想一探究竟。我會毫不客氣地灑它一臉水,不允許它分享我的喜悅。即便是做著這樣快樂的事,我還是不安分的。每次院子里有喇叭聲,我都會跑到前院去看看是誰來了,然后自豪地告訴他們:“我在做豆漿哦!”這自然影響了進度,爺爺便會感嘆:“這孩子!”就這樣,在半工作半玩耍的狀態下,在奶奶的協助下,我洗完了豆子。
年少氣盛的我,轉石磨時轉得特別快,導致有些豆子還沒有被磨成渣就從磨盤中滾出來,爺爺實在心痛滾落一地的豆子,便對我叫停,由他親自來推磨,奶奶負責加料。他們不愧是黃金搭檔:爺爺推磨,身子前傾,雙手緊握磨把,雙臂用力向前,按逆時針方向旋轉,一圈又一圈。奶奶站在一旁,負責加料,不早不遲,不偏不倚,在剛好的時間點上把一勺勺黃豆倒進石磨孔里,那么默契、和諧。白白的濃濃的豆漿沿著青石磨沿流淌出來,我看到一朵又一朵倒扣的大白菊正在慢慢綻放,層層堆疊,然后,花瓣滴落,一層一層,流到磨槽里,再順著磨槽,汩汩流淌,流進石磨口下的木桶里。
我常常沉浸在這樣的情境里,開始幻想:想著那可口的一碗碗豆漿,那浮在大鐵鍋表面的大張豆油皮,還有最后成形后的一塊塊四四方方的豆腐。這一切,構成一幅完美的圖畫,定格了瞬間,又凝聚成永恒。我又坐不住了,也吵著要推石磨,爺爺便把我圈在他的雙臂之下,握緊我的手,一圈一圈,爺孫倆一起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圓。看著那流下來的濃濃的豆漿,我的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了。過了一些時候,我漸漸地力不從心了,想要放棄時,只見爺爺豆大的汗珠滴下來,滴到手背上,溫暖的手心向我傳遞著源源不斷的力量,他說:“堅持住!”就這樣,一圈又一圈,我咬緊牙關,拼命推著,終于,研磨完了,我一屁股癱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知道什么叫累了吧?不累怎么能隨隨便便完工!做事要有不怕苦的精神,還要有毅力,寶,你記著,以后大有用處哩!”他語重心長地說。
豆漿被爺爺奶奶拿到廚房里加熱后,一碗碗地端了上來,一大家人圍坐在一起,一邊喝著豆漿,一邊說笑逗鬧。每一口豆漿都那么香,那么甜,每個人的臉上都笑意盈盈,屋子里歡聲笑語一片,其樂融融。時光若永久停留,那該有多好!
可似乎只是一眨眼時間,那樣的場景已經不再。我心愛的爺爺奶奶,已經相繼離開了我們。而那熟悉的石磨也塵封進了柴房,超市里精美的豆粉包,小攤上那些乳白色的豆漿液,沖飲的味道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那全家喝著現磨豆漿的情景鮮活地跳躍著,卻又在氤氳熱氣中模糊了。
“小姑娘,你的豆漿!”老板娘的呼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把我拉回到了現實。豆漿已冷,殘存在碗底的白糖仍有些許未化,我連糖一并舀起一勺,送進嘴里,仍然感覺不到甜味。索然寡味的,應該不是豆漿本身,而是我的心境發生了變化,祖孫一起磨豆漿的辛苦與快樂,一大家人齊聚的其樂融融,缺失了這些,豆漿再甜,也總覺得缺少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分,思緒翻飛,透過潮濕的空氣,我仿佛看見了一個女孩子,在爺爺溫暖有力的臂彎里,樂呵呵地推著石磨——古老的石磨吱呀吱呀,一圈一圈,緩緩旋轉,那白白的豆漿流出來,源源不斷,磨房里彌漫著的,是愛,是暖,更是濃濃的眷念……
(指導教師:傅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