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吃大概是每個人的天性吧?古代自詡清高的君子有遠庖廚之說,今人好像沒有這個習俗了,似乎男人不習調和鼎鼐就不是居家好男人了。我本非君子,閑暇無事時也喜歡自己下廚弄兩個小菜下酒,一來討孩子夫人喜歡;二來自己亦可一飽口福,不求諸人;三來趕趕時髦,拍幾張小照曬在朋友圈,博朋友們一笑開心。
又想吃好又不想費事費力,只有做肉圓了。揚州這里有好聽的名字叫“獅子頭”,至于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則是無從考究了。最初做獅子頭的手藝是無意之中從母親那里學來的。小時在家時只曉得飯來張口,沒有想到有一天要自己去做。后來出來做事,慢慢也拖家帶口了,逼上梁山,只得自己摸索著回憶母親的做法學著來做,把豬肉剁成肉糜,加上切碎的姜蔥和料酒,一是油炸,亦可開水汆。失敗是難免的,有時肉糜在開水鍋里散了,就在里面加上切碎的菜葉,喝湯。實踐出真知,加上不斷求師學藝,雖愚鈍不堪,技藝總算有所長進,小有心得。臉皮厚,不怕難為情,有朋友來時不忘炫技一下,朋友礙于情面,吃完總不忘夸一兩句,我嘴上打著哈哈說不敢當,其實內心還有一點兒小小的得意。
做獅子頭,首先是備料,肉要選三分肥七分瘦的豬腿前夾心或者后夾心,太肥則膩,太瘦則口感如木材。肉洗干凈,去皮去筋:剁肉糜也有講究,刀要磨快,細切少剁,如米粒大為宜,切不可圖省事用機器絞,那是食堂的做法,不入流,稍微考究一點兒的廚子還是會選擇手工剁肉,顯得上檔次。配料除了姜蔥料酒外,還必須加入香菇、荸薺、松子、蝦仁、冬筍等,都必須用心切成很細的丁子,老媽當年是沒有這么多配料的,有肉吃就不錯了。要使肉圓下鍋不散,媽媽的做法是加入山芋淀粉,使勁攪拌,這樣做有一個弊端,肉圓太緊實,也影響味道,現在已經改成加雞蛋清了,肉糜先加點鹽腌個十五到二十分鐘,接著加入雞蛋清順時針攪拌,最后下鍋一般就不會散了。要讓獅子頭吃起來顯得嫩,還有一個訣竅,就是加入適當的冷水充分攪拌,像做魚圓那樣。肉糜下鍋可以用調羹來挖,也可以用手來擠,看各人喜好。小時候我看見從北海艦隊回家探親的炊事兵小管,可以左右開弓,像玩雜技一樣,快得讓人不敢想象,覺得他太有本事太了不起了,我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肉圓個頭兒也是看各家的喜好和習慣,一般人家是如鴨蛋大,算是正常大小,也有小的比乒乓球還要小,那是和鵪鶉蛋冬筍木耳等一起燒雜燴的;最大的獅子頭一個大碗只能裝一只,只能用調羹分而食之了。辛苦的上班族中午叫上一份揚州炒飯配上一只獅子頭外加一碗蔬菜湯那就太完美了,既經濟實惠,又補足能量,下午繼續大干。
吃獅子頭最酣暢淋漓的記憶要數在臨澤鎮上高三那會兒,彼時每月伙食費只有十塊不到,印象中好像是九塊幾的樣子,我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在校外的工業食堂代伙,每周二周五是固定吃獅子頭的日子,那是辛苦求學的日子里難得的美味享受,做飯的老奶奶叼著香煙,老早就得意地敲著飯勺在灶邊等著我們,我們一幫餓得急吼吼的毛頭小伙子老遠就奶奶長奶奶短的叫得震天響,除了打個獅子頭還會央求老奶奶多澆點肉湯拌飯,闊氣的土豪同學還會多打一個,風卷殘云那叫吃得一個暢快。味覺記憶是那樣的牢固深刻,以至于二十多年以后我們幾個死黨同學在一起聚會喝酒,還會懷念那個獅子頭的香味。世事變遷,物是人非,不知道善做獅子頭的老奶奶安在否?
而最溫馨最溫暖的記憶當數每年春節了。兒時物質生活還遠不如現在這樣豐富,一年到頭難得盡興吃幾次肉,過年除外。盡管家里孩子多,生活不容易,爸媽過年還是一準會提一大掛肉回來,除留一部分做茨菇燒肉、大蒜炒肉絲外,其余全部做成獅子頭,姐姐燒火打下手,我和第弟貼在媽媽后面圍著鍋臺轉來轉去,媽媽總會留兩個獅子頭多炸一會,油炸得金黃的飄著饞人的香味,讓我們先吃解饞。油炸的獅子頭可以裝上滿滿一大臉盆,臨吃再下鍋燴一下,配上水鄉特產茨菇,上桌前再撒上切得細細的蒜花,別提有多香了;獅子頭還可以與山芋粉絲搭配,再加上荷包蛋,澆上一勺豬油,絕配!家里來客人當作過年早茶最受歡迎了。過年那幾天可以敞開肚皮來吃,那叫一個真爽!現在想吃獅子頭天天都可以,但一是怕發胖,有礙健康,要減肥;二是似乎獅子頭再也沒當年那么香了,再也沒有當年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小小獅子頭,承載著兒時多少歡樂、多少美味的回憶。現在母親年紀大了,身體康健,蒼天不負我,讓我有機會奉養于雙親膝前,我下廚做獅子頭,媽媽總夸我做的好吃,自己有幾把刀自己心里最清楚,從不敢在人前自夸,不過媽媽的夸獎給我帶來的滿足感是其他人不能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