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美學教材普遍體現出過于理論化的傾向,以至有些脫離實際。長期以來,我使用的是朱立元主編的《美學》(修訂版),該書2001年出第1版,2006年出第2版。全書包括六編,第一編是“導論:美學學科與美學基本問題”,大體上是全書的總論;第二編是“審美活動論”。該教材把審美活動視為美學的研究對象,并厘定其二要素,即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或審美對象)。由審美客體引出第三編“審美形態論”,由審美主體引出第四編“審美經驗論”。這三編構成了美學的內部問題。第五編“藝術審美論”和第六編“審美教育論”分別是美學與藝術學的交叉學科,以及美學與教育學的交叉學科,屬于美學的外部問題。整體而言,該教材由總而分,體系嚴謹。但對現實生活中的美學現象缺乏必要的關注,比如自然美、人體美、社會美、科技美等均處于空白狀態,只有藝術美得到了著力的體現。這顯然是不均衡的。
最近使用的馬工程教材《美學原理》(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除導論外包括十一章,該教材中的有些觀點比較陳舊,如第一章是“審美的本質”,事實上美的本質論這種靜態主義觀念早已被審美活動論取代,該教材仍處于從審美本質向審美活動的過渡狀態,既想用本質界定美,又引入了審美活動,如第二章是“審美活動經驗”,這就使整個教材顯得莫衷一是。更主要的問題是該教材未能形成一定的體系,章節安排凌亂,缺乏內在的邏輯。如第三章是“形式美”,第四章是“技術美”,第五章是“社會美”,第六章是“自然美”,第七章是“藝術美”。編者顯然是不懂邏輯學的,從第四章到第七章可以放在一個層面上,但這些具體領域的美怎么能和“形式美”(第三章)并置呢?而且從第四章到第七章的排序也過于隨意,“技術美”為何要放前面呢?完全沒有道理。合理的安排應該是“自然美”、“社會美”、“藝術美”和“技術美”,如果加入“人體美”,應放在“自然美”之后。其原因在于“自然美”是基本或原始的,“人體美”是特殊的“自然美”,是“自然美”的高級狀態。而且“人體美”又和“社會美”交匯于“人”這個基本點,但“人體美”側重于人的身體,“社會美”側重于人的心靈。社會美的核心就是親情美、愛情美與友情美。而這些在該教材中并未涉及。事實上,這正是藝術的基本母題,即“社會美”以及“自然美”是“藝術美”的源頭。而“技術美”卻是后來才出現的,它在做到科技產品實用的同時,適當兼顧了現代人的審美需求。“藝術美”和“技術美”都屬于人工美,但在美學中,“技術美”其實是附帶性或裝飾性的,它永遠不能取代實用第一的位置。說到底,它只是一種“用之美”,而“藝術美”是“美之美”,對源于自然、社會中的美進行再造的美。換句話說,“藝術美”更高級,對美體現得更集中,它完全不受實用性的限制,這正是黑格爾將美學視為藝術哲學的原因。
遺憾的是,盡管《美學原理》這部教材談到了“社會美”,但對“社會美”的核心并未觸及。就此而言,美學教材的建設還存在著較大的拓展空間。這里試以“親情美”中的“父愛美”為例,談談我對編寫“社會美”的看法。眾所周知,“父愛”是文學藝術的基本母題,很多不同形式的作品對此都有表現。所有這些以父愛為主題的作品顯然都源于現實生活中的父愛,源于對現實生活中的父親形象的捕捉與傳達。
“愚公移山”這個故事出自《列子》,愚公無疑是一個偉大的父親形象,愚公的偉大首先在于他是一個父親。他決心要移山的時候已經快九十歲了,自身并沒有多大的力量,所謂“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盡管他自己無力鏟平一座像魁父那樣的小山丘,但是作為一個父親,他善于發動全家的力量,率領能夠挑擔子的三個子孫一起來移動大山:“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于渤海之尾。”不僅如此,他知道就是動用全家的力量也無法完成這項偉大的工程;尤其令人震驚的是,這位偉大的父親決心以不斷衍生的無窮子孫與并不加增的大山抗衡,從而最終達到移走高山的目的:“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這種話只有偉大的父親才能說得出來。作為子女心目中的英雄,父親總是這樣富于力量和智慧,以至顯得無所不能。
“大音希聲”,父親大多是沉默的。上世紀后期,臺灣有一部戲《搭錯車》轟動了大陸,其主題歌叫“酒干倘賣無”。這是一句閩南方言,意思是酒喝完了,瓶子賣不賣?一天早晨,他在收酒瓶的路上看到一個棄嬰,就把她抱回家養大,后來她成了一名歌星,卻對啞叔缺乏照顧。直到最后啞叔突然患了心臟病,她才匆匆從演出現場趕到醫院,但啞叔再也看不見她了。因此,“酒干倘賣無”成了獻給父親的挽歌。事實上,啞叔不“啞”,“啞”是沉默的極至,啞叔是個特別沉默的父親。
綜上所述,父愛之美體現的是陽剛之美,是男性美的特殊形式,它習慣于在堅硬的沉默中釋放巨大的力量,從而為子女的成長提供最佳的空間,并對他們形成終生受益的教育。表現父愛美的作品極多,在授課中選取一些有代表性的作品,甚至直接從現實生活中取材,就能喚起學生對父愛美的共鳴。近年來,我以“現實生活或文藝作品中的父親形象”為題讓每個學生做三分鐘的發言,取得了良好效果:既完善了教材的不足,又讓學生增強了對“社會美”的直觀理解,更喚醒了他們的感恩之心。
本文為湖南省教研教改項目“關于美學教材中父愛美的師生討論與深入研究”的部分成果。
(作者單位:湖南文理學院文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