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河南信陽市第六高級中學/付 煒

萬物生

河南信陽市第六高級中學/付 煒

萬物生

潮濕的早晨有光拂面，大地上，那些卵石變得明亮。在彎曲的軀體上，層層疊疊，掩蓋春天和柔軟的水跡。

霧氣尚未消退，有些青草就迫不及待地降生。

昨夜，我的雙腳被塵土覆蓋，鳥群拉扯著影子，無影無蹤。

今天，我的床頭有一只死去的金色蝴蝶，輕輕一碰就化為灰燼。

被時間暈開的虛無，總是在夢里重復生長。而我卻幻想自己是年輕的王者，在奔赴北方的路上，用骨頭擊打寒冬的尾聲。

白樺樹和薔薇在道路上流浪。人間被蛀蟲反復撕咬，僅剩下衰老和墓碑上的文字。

我從一個季節輾轉到另一個季節，撥開茂密的風，讓所有卑微的草籽和花瓣都能感知春天。

我們

在人群中我們相互忘記，那些虛構的風景并不能安放彼此的疲倦。

你的目光將我滲透，像靈魂的庇護者。

當黑夜來臨，我們就擁抱在一起，打開燈等待天明；或者故意吵鬧，驚醒窗外的小鳥和月光。

生命蒼涼如水，如果沒有愛人的肩頭，哪里還能昏沉地睡去？

我們注視著那些古老的痛苦。

那些玫瑰在心里熱烈而孤獨。

我們純粹的愛，抗拒所有風暴，以至于手掌和臉龐上布滿褶皺。

累嗎？未來還很遠，你只能在我的眼里一天天衰老。

因為我記得你美麗的樣子。

記得我們年少時說過的話，記得我們城市上空的烏云和陽光，記得每一個日夜，我們都在努力成為我們。

在一切中看到自身

春天，每一片純凈的水波里都倒映著童年。我所呼吸的空氣，在時間中從未老去。

清醒的人不至于悵然迷失。

他們總在空曠的土地上安身立命，一步步接近死亡。

我從未看到過永恒，正如我所渴望的美好不曾發生。

因為我在一切中看到自身。

杯子，游魚，夜幕，未掩的窗扉……它們的存在使我免于過早衰老，服從命運。

未來，無盡的，難以揣測的，沒有方向的……我面對它，重新成為一個動物，學著奔跑。

眼睛冰冷，只有獵物。

我在那些獵物身上看到了自身，無關天性，只為生存。

從這世界，尋找安居樂業之所。

春風帖

驚蟄過后，草木就原形畢露，它們和我一樣。和我一樣善于隱藏，其實身患暗疾。

可以折花枝的日子終于來了，趁花還在枝頭；

可以心事虛空的日子終于來了，就這樣閑坐一整天，看東風吹，西風吹，北風吹，南風吹。

世間那些難言的紛爭，我不管。

那些暴戾，令我厭惡，與季節格格不入。

所有的人都心懷慈悲，在泥土里做夢，多好！

沒有灰色，沒有煙塵，無數雙明亮的眼睛，跟鳥兒一樣。

曾經成為灰燼的，如今又都生長出來。它們很快就會茂盛，像荷爾蒙過剩的青春。

無論誰再次回憶往事，都會得意地笑出聲。途經我們的春風一茬又一茬，催生了許多年華。

不冷的寒冬

在體內積攢的失望，有易燃、易爆的屬性。

她的長發在我左肩上。我們坐著，不說話。把剩余的光線留給一樣沉默的遠山。

昨天，我們的火鍋里多了金針菇，千張和土豆。農貿市場在左轉第三個路口，口袋的錢被剝離成三塊、二塊二、八毛。

加起來不夠一包煙。

這是精神的休眠期，欲望橫行。

比起想愛我更想吃，來得真實，不用裝潢，無需修飾。

我們奔跑在十萬里干涸的大地上，拒絕所有漸冷的凝視，于季節的唇間，安放一把犁鏵，破土開荒，播種收獲。

讓泥土里長出一首觸及靈魂的詩。

不需要等來春天，水和花的源頭。

這是不冷的寒冬。嵌進枯萎的花瓣里，黏住，貼緊，別放開。

歸故鄉

四十分鐘的車程，我走了很多年。

一次次出發，從這里啟程，到世界去。手里攥緊遠方的地圖冊，不安，惶恐。

我耗盡了童年的光陰，用來奔跑，使每一天褪去稚嫩，使這片土地越來越蒼老。

她患上了重污染，所幸不是晚期。在我心中，她仍然純凈，有如處子之身。

這么多年，我棲息，停靠，依偎。把最后一個親人也永遠送進了她的懷抱

（奶奶葬在故鄉，一個我陌生的角落。）

關于我的標志，除了身體，就只剩下地域。故鄉像一個年過半百的母親，總能寬慰每一個游子，說：回來吧，不管什么時候，你的家在這里。

家在哪？沒有人聽見我的反問，也沒有人指給我看。

正如低矮的房屋、坍塌的墻垣、荒蕪的耕地，遭遺棄的菜園，還有不曾結過果實的花朵、湛藍的天空……

沉默，是它們唯一的語言。

也是故鄉交給我的最后的使命。

隨感

春天一定很盛大，陽光飽滿，照進每一寸陰影。

孤獨的人還將長睡不醒，還將錯過許多美好。

南方的氣候溫和如她，有時候也有潮濕。像冰冷的嘴唇吻過濕熱的肌膚。

我們的青春終會跟隨季節凋落。如同熟透的果實，甘甜，卻又不可避免腐爛。

成年后，我不確定自己還會寫詩，還會默默在心中建造宏大而抽象的屋子。

寂寞的夜晚離不開烈酒。

被熾熱的愛和恨包裹的一生，不會照應前世的預言，我只能平靜地度過分分秒秒，生命中曖昧的時辰。

徐紅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