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歲月

華南師范大學/徐 瓊

溫柔歲月

華南師范大學/徐 瓊

那天夜里，我坐在火車上，窗外雨霧迷蒙，正是北方冬雨綿綿的時節。

火車經過的地方是燈火霓虹的首都北京，窗外一片燈光璀璨。我忍不住側頭看這萬家燈火，美麗的是，那些原本單調乏味的燈光被火車玻璃上的水霧折射，瞬間變成璀璨無比的星火，跳躍著奔過我的視野，就好像一朵又一朵的流星。在這燈火璀璨的夜晚，我卻有想要落淚的沖動。我孤身一人，越熱鬧的地方便越覺得孤獨。

去求學的那天，是母親送我到大門口，然后我再走一段小路才能到公交站。我拖著行李箱一直往前走，中間忍不住無數次回過頭去，看身后母親的身影，她揮手的模樣從清晰漸至模糊，那條彎曲的路仿佛是延綿在腳下的河流，一個浪花翻滾，我就孤帆已過萬重山。母親身影的消失，其實也就在一瞬間。那一瞬間，母親的身影如同家中那盞永不熄滅的燈光，一直在那里守望，好似可到地老天荒。而我，卻在瞬間便看不到了，心頭空空，恍若丟了行李的遠游人。

一路風塵地來到學校，在校園四處行走，不曾想，校園圖書館后的幾棵桃樹終于長大開花了，那些細小的花苞像點綴在夜空的星星，一朵一朵嬌嫩嫩的，好似馬上就要從人間消失。我嗅著花香，心里有溪流緩緩流過：那幾棵桃樹曾是我親手種的。這樣一想，好像遙遠的學校雖不是家，可自己親手種下了這些花，就好像也種下了自己的根。

如今，看著這些桃樹開花，盡管它們的花苞不多，枝干也并無太多美感可言，可是，在我眼中，卻那樣珍貴難得。

——那些花影橫斜間，仿佛就有母親的身影。

還記得，寒假的時候，我去朋友的店里幫忙賣花。那是一個很大的花卉市場，各種各樣的花卉爭奇斗妍，一不小心整個人都被淹沒在花潮里。我極愛店里的兩盆墨蘭。雖然墨蘭不過一兩株，但由于盆是上好的紫砂盆，所以價格也賣得高了一些。墨蘭顧名思義，其花如墨，花香清淡悠遠。然而，這樣低調含蓄的蘭花，在張揚艷麗的大花蕙蘭、自成一格的君子蘭以及跳脫優雅的跳舞蘭面前，多少有些被埋沒了，而我每日于那濃烈花香中總能嗅到這一絲恬淡的香味，這是屬于我一個人隱秘的快樂。

有天傍晚，一位老爺爺拄著拐杖進店來看花，老奶奶一邊扶著他一邊絮絮叨叨地在說些什么，老爺爺卻充耳不聞。他只一個勁兒笑瞇瞇地問有沒有墨蘭，我微笑著給他介紹了那幾盆墨蘭，老爺爺雖然十分喜歡，卻仍嫌價格太貴——盡管我早已暗自降了一部分價格。最后老爺爺還是嘆息著被老奶奶拽走了。然而，后來在他回來路過店門的時候，我看見他手里提著幾株未裝盆的墨蘭，小心翼翼地好似得了珍寶一般。

那一瞬間，我的眼睛變得有些濕潤，好像心里最柔軟的部分被春風吹開了，胸腔里滿是甜軟的感動與憂傷的嘆息。

最初我還小的時候，尚不懂得人情世故，對待人間冷暖，也總是什么便感受到什么。那時候最打動我的是真正的燈光璀璨，是開得如火如荼的大朵鮮花，是沒有煩惱地向母親撒嬌的時刻。

那些記憶里或還不曾遠去的一星燈火、微弱星光與縹緲花香，原本并不會如此打動我的心懷。它們普通單調得好似萬千浪花一朵，哪里就有了那么震撼人心的力量？

可是，年歲漸長的我，在那些瞬間突然感受到了歲月的意義。

是歲月，讓我們不再單純，卻能更加細致地感受這個世界；

讓我們不再沖動，卻會更加溫柔地對待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