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國？豐田國？

梁伯苓

以豐田自動車最近的一個完整財年，亦即2017年財年（2016年4月1日-2017年3月31日）的數據來看，其資本金3970億4900萬円；總資產：單獨16兆5921億6700萬円、合計48兆7501億8600萬円；營業收入27兆5971億9300萬円；營業利益1兆9943億7200萬円；當期純利益1兆8311億900萬円。從業員數：合計36萬4445人、單獨7萬2721人。

通常所說的豐田，亦即豐田自動車株式會社（トヨタ自動車株式會社）（以下簡稱：豐田自動車），也許，不是任何一個車迷都喜歡這家企業的產品或者企業文化，但恐怕任何車迷都清楚知道豐田自動車作為日本和世界最大乘用車生產商的地位。不論在日本還是在全球范圍來講，都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巨大企業。同時，在今日的日本，也有著“豐田GROUP”（トヨタグループ）的說法，指的是同樣由創業者豐田家一族實際控制的、以豐田自動車和豐田自動織機為核心的復合型企業的總稱。

根據場合的不同，“豐田GROUP”一詞所指代和包括的企業數目不同，所謂“豐田GROUP 17社”的說法，包括株式會社豐田自動織機、豐田自動車株式會社、株式會社JTEKT、愛知制鋼株式會社、豐田車體株式會社、豐田自動車東日本株式會社、豐田通商株式會社、愛信精機株式會社、豐田合成株式會社、株式會社電裝、豐田紡織株式會社、東和不動產株式會社、株式會社豐田中央研究所、大發工業株式會社、日野自動車株式會社、豐田住屋株式會社（トヨタホーム株式會社）、豐田自動車九州株式會社、豐田自動車北海道株式會社。

上述17社中，豐田自動車九州為豐田自動車100%出資的日本國內生產子會社；豐田車體為1945年從豐田自動車工業（今日的豐田自動車之前身）分離出的制造卡車車體的100%出資子會社，時下亦為豐田自動車生產部分整車并提供一定數量的機械部件；豐田自動車東日本，除身負日本國內生產子會社之責之外，兼具（主要集中于機械部件和福祉車等特用車方面的）企劃研究開發能力；豐田自動車北海道則為精于變速箱的開發和生產的制造商。至于2016年8月1日起成為豐田自動車100%出資子會社的大發工業，則是大家熟悉的輕自動車和小型車方面的生產商；由豐田自動車直接出資50.1%、豐田家或豐田家實際控制的其他企業通過間接方式出資一定比例的日野自動車，同樣為車迷們熟悉的日本最大商用車制造商。JTEKT、電裝、愛信精機自不必說，雖然圍繞豐田自動車而存在，但本身早已是享譽全球的巨大汽車部品制造商，其中電裝更是早已有世界最大汽車部品制造商的地位。至于愛知制鋼，則是主要制造各類特殊鋼的一家企業，作為圍繞豐田自動車而存在的企業之一，其主要業務是制造汽車和汽車機械部件用的各類特殊鋼。豐田合成雖然名字聽起來像是一個化工企業，實際上脫胎于早年間豐田自動車工業的橡膠研究部門，目前超過95%的業務是圍繞汽車機械部件方面尤其是內外裝部件的制造。當然，僅僅知道這些，是難以窺見豐田全貌的。

在1980年代，“BIG THREE”（也稱“御三家”，即豐田、本田、日產三大汽車制造商）進攻北美市場無果而手足無措時，美國的產業界和學界曾對日本汽車制造商們與BIG THREE的不同，下過一個判斷：日本汽車制造商產品的客戶定制化率高達70%，而龐大遲緩的BIG THREE則通常只有30%，數字幾乎是對調的。這樣的結論，促使BIG THREE將本來自社直接控制的各類部門分拆為單獨的企業，繼而成為自社的供應商。不過，隨著時間流逝，BIG THREE往往喪失了對這些被分拆出的企業的直接控制。

不過，當時的美國人沒搞清楚（或者說，某種程度上故意沒搞清楚）的一點是，雖然在統計上，日本汽車制造商們的產品擁有極高的客戶定制化率，但對于“系列內”的這些供應商，是有著相當直接的控制的，甚至對其經營陣的人事都有充分的發言權。也就是說，實際上可以視為自社制。

而比起“御三家”中的其他兩社，豐田自動車一直以來擁有更龐大、更密集、涉及更多領域的有效控制的供應商體系，“系列內”甚至有制造汽車用的特殊鋼的企業，更不用說前文提到過的在全球汽車工業界當中都有著巨大影響力的JTEKT、電裝、愛信精機。

有人說，豐田是大財閥。這是財閥嗎？或許，我們要首先回答“什么是財閥”這一問題。如大家所知，“財閥”，就像“經濟”等現代漢語里的常用詞一樣，是個來源于日本的所謂和制漢語詞。通常認為其出現在1900年代前后，最初在日語里指代同鄉的富豪一族，到明治末期，這一詞的指代范圍有所擴大，開始指代不限于同鄉的富豪一族。而隨著日本經濟的發展，“財閥”成了有更明確定義的詞匯。今日的日本學界對于“財閥”的定義為：以家族或者同族出資設立的持株會社為中核，支配傘下的各個子會社，進行多種產業經營的企業集團。

由于這是一種由日本誕生的、較為特殊的事業形態，所以在英語、法語或者德語等等使用拉丁字母的語言中，在學術性的場合或者其他要求精確的場合，對這一事業形態進行描述時，并不將其稱作“Konzern”（康采恩）【注1】，而使用日本語中“財閥”一詞的羅馬字拼寫“Zaibatsu”。

在日本經濟史上，所存在過的最著名的財閥，莫過于被稱為“四大財閥”的三井財閥、三菱財閥、住友財閥和安田財閥。均涉及金融、制造業、能源業、運輸業等等眾多行業，近乎可以不和外人打交道，是自行維持財閥內循環的巨大企業集團。但隨著二次大戰的結束，曾經通過巨大經濟力而控制著日本的看似堅不可摧的財閥們很快煙消云散。

客觀上講，首先，日本經濟的形態已經全然不同，就算是一直以來存在著諸如三菱金曜會、三井月曜會這樣的組織，同一個舊財閥出身的企業也往往從同一家銀行進行融資。但是，由于幾十年間的分別發展，各個出身于同一個舊財閥的大企業，往往都有著不同的利益和立場以及著眼點，各企業之間難以實現統一和協調，各社之間除了社名、社史等，已經不存在多么親密的關系。反倒是曾經出身于不同舊財閥的企業，會因種種因素進行合并，最著名的例子莫過于時下為日本第二大銀行的三井住友銀行。

其次，僅僅允許設立純粹持株會社這一形式的持株會社，也難以實現當年的株式會社三井本社、株式會社三菱本社、株式會社住友本社（以上三社分別為舊三井財閥、三菱財閥、住友財閥的持株會社）那般，對旗下涉及過多產業部門和事業領域的企業的控制和統合。

簡而言之，單純在戰后日本的法律層面，就已禁止了財閥形式的事業形態的再生。

誠然，豐田自動車只是一個尋常的巨大企業，和來自我們更清楚其商業形態和商業文化的歐美地區的GM、VAG等社相比，或許談不上什么本質的、事業形態上的不同。于此談論它是否屬于“財閥”并無意義。更重要的事實是：它有著日本最大汽車制造商、世界最大乘用車制造商的榮光；有著所謂“豐田GROUP”的“定海神針”地位；有著當年以一社之力救援三井銀行而得的“豐田銀行”綽號，也有一大串圍繞其而生的子會社和關聯企業，還有今日在全球汽車制造業乃至全球產業界都罕見的創業者家族的傳承與延續。

豐田或許不構成法律或事實意義上的“寡頭”或“財閥”，但其在日本經濟社會、乃至全球汽車產業的影響范圍，在產業鏈、價值鏈上下游的滲透深度和控制力，實屬罕見。人稱豐田“家督”實為“汽車天皇”，也不算太過夸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