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稱

張曉潤

1路公交車

從拖拉機(jī)站到人力資源市場，需要經(jīng)過幾個站口

在這個每天上下的車上，見到老人和小孩

她必須交出一個位子。有一種情況

她的根扎的很深，依她而立的人

如若有站立的青春，無論如何

她都要守住，她的經(jīng)驗和年齡

她從西折向北，北是一個通向寂寞的理由和 方向

在1路公交車上，她努力想看到穿旗袍的人

打領(lǐng)帶的人，指上帶著無比碩大戒指的人

用她所不具有的頭腦，探向窗外的風(fēng)暴

在1路公交車上，她是一個極端的寡落者

被無數(shù)次收縮的門，拾撿和拋棄

在1路公交車上，她也是一個

緩慢的實用主義者，一個優(yōu)秀的環(huán)保主義者

啊桃花 ，嗬雪花

我牛仔褲上大朵的花，比我本人招搖

我一再穿繡花的褲子，穿街，過市

把我四十歲的光景，一路鋪開

請原諒我把各色的花卉種遍布匹

請原諒一個放不下春天的人，拒絕

玻璃的，水晶的，瓷器的，玉石的，花瓶

我把樸素的妖嬈的心，分置在左右心房

春天了，啊，我叫桃花啊

冬天了，嗬，我喊雪花啊

像一根麻稈那樣瘦下來

她遠(yuǎn)離一口深井時

大雪已漫過了她來時的路

她把雪線穿在身上

想帶走雪人最后的光芒

她在一個春天的路口停下

趕坐一列綠色的火車

她想在所有繁花盛開之前

抖落身上最后的殘片

是的，抖落身上最后的殘片

是那么的重要和莊嚴(yán)

一片，兩片或者更多

如果一切都可拿來比喻

那么，她想象一根麻稈那樣瘦下來

一百條蟲子

一枚果實，沒來得及珍惜

就從我手中爛掉，正好在十一點三十分

這枚果實，從種子落到地下

追肥，澆水，除草

我用一千個辛苦日，去等一個垂掛的枝頭

它終于可以被盛放在盤子了，但它滿身斑點

什么樣的蟲子，寄養(yǎng)在它的體內(nèi)

它應(yīng)以甜美的汁水，靠近嘴唇

尤其應(yīng)該在漸近正午的十一點三十分

然而，它要爛掉

我溫情的手喚它不回，我代替它

做一只沉默的果子，遠(yuǎn)離一片園子時

我想哭出一百條蟲子，是的

一百條

第一人稱

我只是巧取了我文字的一部分或者一個字

我僅僅只是習(xí)慣，使用第一人稱

來描述種子、土地、莊稼；和更多

便于堆放糧草的打谷場。我僅僅只是習(xí)慣

用過多的第一人稱，把自己親手置入生活 的主流

親手用生活的烈煙、焦油、澆鑄肉身

親手要在心靈的花園，迎得風(fēng)雨彩虹

第一人稱，我在第一人稱的名義下

成為一切事物的肇事者和所屬者，并有可能

隨時隨地，被推上生活的領(lǐng)獎臺和審判臺

作為第一人稱的代表人，我要用足夠的經(jīng)驗

化解鮮花和掌聲的重，冷眼和冷語的輕

時間的深水

再過幾天，我非去長安不可

我喜歡說長安，多么懷舊的人兒

到了長安，我需要在此停歇然后拐彎

我要去青青的驪山，練習(xí)山路和水路

多少年，我已習(xí)慣關(guān)了窗戶說話

現(xiàn)在，我提前預(yù)熱一個城市的味道

包括把腳髁，探進(jìn)華清池

用山水畫，編<<長恨歌>>

第一次去、第二次去，那時還年輕吶

不在乎風(fēng)景如潮。現(xiàn)在

我用我輸?shù)舻模囍e釣一出光陰

如果還能夠，我想把這些光陰放進(jìn)一只口杯

如果還能夠，讓我記住這只杯子的

口徑、深度，以及

那些打撈不出的，時間的深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