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逝去的辰光說話

顏潤

有些事，有些人，不論你多驕傲，總是無能為力，看著他走遠，慢慢地變小，只有掌心殘存的溫度在提醒你，他，來過。隨著光陰一點點成為過往，我們成長并一點點學會擔當。

屋前的白墻青磚流水，是再也沒有了。

母親老家是江南水鄉，一條大江的支流緩緩流經村莊，流經屋門口。夏日的清晨，坐在溪邊慢慢洗著剛采下的蔬菜，新鮮植物汁水的香味慢慢散開，和微熱的風一起充盈著鼻腔。耳畔是不斷的水聲，舉目黑檐粉墻，偶有幾塊白灰脫落，倒更添了古樸安逸，雖沒有琴瑟在御，卻莫不靜好。幾個月前這個村子全面征用，村人拿到一筆錢，便離開故土。昔日寧靜的村子上空多了一陣陣挖掘機的轟鳴，還有一間間屋轟然倒下時的哀嘆。

再也沒有了，回不去了，終是成了過往，一縷縷消散了。我和家人曾經為這件事嘆了又嘆，千萬不舍，心存不滿。但是時光一點點遠離，我終于明白既然已經回不去，再多的后悔和遺憾亦是無濟于事。于是開始試著勸慰家人，不再終日與他們一道唏噓。聽時光說話，我也漸漸明白，既然我選擇成長，那么這必須是我的擔當。

窄窄樓道里的稚言笑語，再也沒有了。

小時候住在父母單位分配的住房里，鄰里都是同事，故分外親近。妞妞和我住在同一層樓，我們年歲相仿，又都是女孩，小時候從搭積木到過家家之類的游戲都很是默契，可謂真正的發小。每天吃過晚飯，我倆總有一個趿著小拖鞋，伴著一陣“噠噠噠”的雜亂的腳步聲，急匆匆地跑到對方家玩。記得有一次，兩人同時向對方家跑，在樓道里相遇，卻又裝作沒看見，跑到盡頭才各自回頭咯咯地笑起來。念完同一所幼兒園、同一所小學，我們選擇了不同的初中，也搬離了這小小的樓房。本憧憬著高中再見，卻知悉她將去國外，我和她，從此天各一方，各觀世態炎涼。幾個月前和她在網上聊天，卻發現彼此疏遠了許多，很客套，再也沒有當時坦露心扉的感覺。

再也沒有了，回不去了，終是緩緩定格，一層層淡去了。離別的時候小小的我們很難過，只是因為不能再日日相見，而現在的我與她卻是這般疏遠。和她聊天結束后我悵然若失，把一切都歸咎于那次搬家，但現在才明白，許久不見的我們，有各自的興趣，各自的話題，各自的人脈交往圈。縱是昔日親密無間的發小，也終有一日為了各自的前程漸行漸遠，于是開始試著結交新的朋友，不再執著而不愿放下。聽時光說話，我也漸漸明了，既然我選擇成長，這終有一日是我的擔當。

大多數時候，與人相遇，在那樣的辰光里，一點點虛度，渾然不知珍惜，“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于是青苔爬上石縫，灰塵覆上妝鏡，某年某月你我重視銅鏡，才發現容顏早已模糊，朦朧難辨，伸手去拭，卻是磨花的鏡面，再也看不清晰。曾經捧著不再完美的妝鏡唏噓不已，現在才明了，只要那些光陰長存于心里，它們就從未遠離，我們要學會繼續，不必嘆息。

一些過去，由不得你定奪，情非得已，無可奈何，也只好看著他遠去，碎入回憶里；一些過去，卻是你造就，明知世間難得雙全法，所以為了如來負了卿，只緣離恨自有，一世難全。過去的我們，縱使前方兇吉未卜，也向著彼岸一意孤行，因為彼岸是迷霧圍城下的星點希望，是認定的宿命。時過境遷，那時的恩怨對錯，亦不過是日月無聲，水過無痕。不論是怎樣的決斷或難舍，它們也被時光掩藏，讓人咀嚼回味，或苦或甜。而正是在這樣或苦或甜的已逝時光里，我們一點點品味著世態人情，一點點邁向遠方，一點點成長。

哪日的窗前，月上枝梢，晚風輕拂，一個人思往事，憶流光，聽時光說話，開始成長，學會擔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