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傳佛教中法器研究

摘要：藏傳佛教是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在世界文明中脫穎而出。藏傳佛教中的法器作為一種媒介不光起到弘揚佛法的作用，更是集中表現(xiàn)了藏傳佛教的藝術(shù)特點。西藏博物館里墻上貼著一張影印的大威德金剛的介紹圖，圖中心是一尊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剛的唐卡，周圍用箭頭標(biāo)明了大威德金剛穿戴、手持的物品以及法器的名稱與簡介。此圖給了筆者強烈的研究欲望，筆者想以大威德金剛為例分析藏傳佛教唐卡中的佛教法器。基于前期在西藏地區(qū)眾多寺廟及博物館的實地考察，伴隨后期的學(xué)習(xí)研究，以18世紀清代時期西藏地區(qū)的布本設(shè)色唐卡《三十四臂雙身大威德金剛像》為例，從審美層面對唐卡中的藏傳佛教法器進行闡述。

關(guān)鍵詞：藏傳佛教；大威德；法器

一、藏傳佛教法器概述

藏傳佛教起源于印度佛教，同時融合了西藏本土的苯教，形成了自身獨特的宗教風(fēng)貌。以唐卡為首的各種藝術(shù)品展示著藏傳佛教的獨特魅力，號稱藏密藝術(shù)瑰寶的唐卡色彩濃郁獨特、畫面充滿大量寓意豐富的符號，是研究藏傳佛教的重要內(nèi)容。唐卡中繪有大量的佛教法器，法器作為藏傳佛教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傳播藏傳佛教文化中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法器這一由唐卡提煉出的符號化的精神文化產(chǎn)物，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價值。

宗教教義往往通過與信眾交流而傳播，這項宗教活動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法事。在舉行宗教活動時需要借助一些器具來增強宗教的儀式感，這些器具就是法器。藏傳佛教法器多種多樣，包括寺廟內(nèi)部的裝飾用品，如幢、幡等，塑像和佛像前的種種供奉用品，僧人修行用品，僧人法會用品，宗教節(jié)慶用品……

二、大威德金剛唐卡簡述

大威德金剛是文殊菩薩的忿怒相，為藏密五大金剛之一，人稱怖畏金剛，因長著一顆牛頭，所以又被稱為牛頭明王。大威德金剛曾打敗為禍人間的死神閻魔王，故別名大威，又因其是文殊菩薩所化，有護法保善之功，故別名大德。構(gòu)圖嚴謹內(nèi)容飽滿的大威德金剛唐卡，由三個部分組成，一是大威德金剛的本尊相，二是上部的天空，三是下部的大地。大威德金剛的外形有很多變化，可復(fù)雜也可簡化，常見的有雙臂四臂八臂十八臂三十四臂等，最復(fù)雜最精妙的是九頭三十四臂十六足雙生像，其形象可怖，內(nèi)容豐富，值得深入研究。

大威德金剛雙身像有九頭，由一個藍色牛頭面、七個忿怒面和一個文殊菩薩本相黃色菩薩面組成，裸身呈站姿，通體黑藍色，體型如常見的藏傳佛教護法神，身短腹大，三十四臂中胸前主臂擁抱明妃，左右各持嘎巴拉碗和金剛鉞刀，其他的手臂在身側(cè)依次排列伸開，每只手持一件法器。大威德金剛雙身像一共十六足，八只左足前伸，八只右足微屈，兩邊各踩著八種動物和八位印度天神，腳踩印度天神也是藏傳佛教唐卡中高頻出現(xiàn)的題材，象征著藏傳佛教佛法是超越印度教的無上密法。

大威德金剛名字中的“威”表現(xiàn)為用最威猛兇殘的法器與手段，降服一切惡鬼孽障；“德”表現(xiàn)為用智慧和慈悲化解痛苦業(yè)障，解脫眾生。從“威”與“德”這兩方面來研究佛教法器，更能體會藏傳佛教中的價值觀念。

三、大威德金剛所持法器解析

大威德金剛的三十四只手各持著一件法器，諸手皆結(jié)期克印，期克印是藏傳佛教密宗手印的一種，以中指和拇指相抵，豎食指，此印是密宗的降魔印，這恰好符合大威德金剛的宗教性質(zhì)。它的每只手的指甲都尖利如勾，掌心朝外，露出顏色稍淺的掌心。

本節(jié)將從法器的象征意義來分類并解釋大威德金剛唐卡中的法器，主要從溫和的象征物與恐怖的象征物兩個方面來研究。

（一）溫和的象征物

大威德金剛雖是恐怖的化身、死亡的征服者，但他也是文殊菩薩所化忿怒身，是為了降服在西藏屠戮無辜百姓的死神閻魔王所化的形象，所以大威德金剛身上有很強的佛性，所持的不僅僅是令人恐懼的法器，而且還是用以宣傳弘揚佛法的法器，旨在教化世人，這一類使人皈依佛教的法器便屬于溫和的象征物。

首先來談一談藏傳佛教密宗里最常出現(xiàn)的，使用率最高的法器：金剛鈴、金剛杵。簡單地說，金剛鈴和金剛杵這對法器象征著慈悲與智慧，在唐卡中，最常出現(xiàn)在寂靜相的佛和菩薩手中，是典型的密宗法器，是諸法器之基礎(chǔ)，在絕大多數(shù)的藏密佛法活動中都需要用到金剛鈴和金剛杵，是僧人修行的必備法器，并且一般成對同時出現(xiàn)，左右手各持一只，二者不可分割。從藏傳佛教的傳承源頭來看，金剛杵是源自古印度教的兵器，能擊破各種邪魔，后來才演化成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法器，并被賦予了堅實永固、不可撼動以及能降妖除魔的無限神力。金剛鈴又叫法鈴，是修行時所用，搖動時會發(fā)出空性的鈴聲，藏傳佛教認為這種空性的聲音能引起神靈的驚覺和歡喜，從而與神靈交流，修行事半功倍。金剛鈴的手柄是半個金剛杵，另外半截是一個較大的鈴鐺，二者合成金剛鈴的標(biāo)準(zhǔn)形象。金剛鈴和金剛杵都有單股、三股、五股、九股等數(shù)種，其中三股和五股較為常見，三股金剛杵和金剛玲與藏傳佛教中的很多“三”相呼應(yīng)，比如說“三毒”，指嗔、癡、愚；“三時”，指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三界”，指天界、地界、地下界。五股金剛杵和金剛鈴則是蘊含了“五智五佛”等佛教概念。由此可見，藏傳佛教法器不光只具有單一的符號象征意義，背后亦反映了藏傳佛教傳承了千年的深厚內(nèi)涵。

大威德金剛持有絲帶和旗幡兩樣溫和的法器，這兩件法器的功用可以歸為制造宗教神秘威儀感之列。佛法的教化雖說是要求僧人以身作則言傳身教，但也要為傳教制造出符合教義的環(huán)境，以配合僧人傳教，達到更好的讓信徒虔誠崇拜的效果，這里的絲帶和旗幡就是為了體現(xiàn)佛法的神圣莊嚴，顯示佛法的至高權(quán)威。旗幡是用長長的細樹干插在地里用釘在地上的繩索固定，繩索上掛滿了經(jīng)幡，這些經(jīng)幡旗幡在藏傳佛教區(qū)域到處飄揚。直至現(xiàn)在，這些旗幡也被看作是佛陀教法的標(biāo)志，為祈求和平而掛。經(jīng)幡被印成藍、白、黃、紅、綠五種顏色，上面印著經(jīng)文、佛像和藏傳佛教里象征吉祥的符號。西藏的佛教信徒相信利用旗幡和經(jīng)幡，風(fēng)會幫助把他們的祈禱和祝福快速地傳播到人間各個角落，每逢藏歷里重大的節(jié)日，新的經(jīng)幡都要再次疊加掛上，所以我們會在有些場所看到掛著厚厚的密密麻麻的一層疊一層的經(jīng)幡，這些是藏民信徒最虔誠的祈禱。

藏傳佛教中有一樣法器在我們傳統(tǒng)的認知中是鋒利無比的兵器：寶劍，在藏傳佛教密宗中不作兵器的解釋，而是用來顯示智慧，是一種代表精神覺識的法器。這把寶劍周身盤旋著火焰，劍柄頂端用半截金剛杵收尾。寶劍不用于殺伐，而是一種重要的標(biāo)識，象征著能斬斷一切誘惑和愚昧，從而更接近佛的真諦。藏傳佛教將一件殺戮之器度化成智慧的象征，不斬仇敵，用來斬斷自己的愚昧虛妄，帶著佛家普渡眾生的慈悲胸懷。

（二）恐怖的象征物

藏傳佛教唐卡中最鮮明的莫過于恐怖的象征物，密宗的神靈不光面容可怖、形象可憎，身上也常常穿戴可怕的飾物，手里拿著人的頭蓋骨、心臟、人腸等血腥的物品，大威德金剛這點尤其突出，三十四臂手中所持法器大多數(shù)是恐怖可憎的法器和兵器。這些器具的外形都是在藏傳佛教密宗的教義醞釀之中形成的，把象征意義隱藏在恐怖形象的法器背后，提煉成簡化的符號。

最能代表恐怖象征物的法器通常也是成對出現(xiàn)，例如金剛鉞刀和嘎巴拉碗。金剛鉞刀形似古印度兵器中的斧，有半截是金剛杵。由于神佛的性別不同，所持金剛鉞刀的含義會有所不同，這里只討論大威德金剛所持金剛鉞刀的情況。鉞刀是藏傳佛教中象征佛法的法器，其作用是斬斷一切觀念想法，表示神圣佛法不容侵犯。嘎巴拉是梵文里頭蓋骨的音譯，嘎巴拉碗是用藏密修行者的頭蓋骨制成，截取頭骨上半部碗形部分，嘎巴拉碗大多為藏密高修為的僧人生前遺囑后人從其遺體取下，實用意義則存在于修行中的灌頂儀式，與此同時它也是供奉神明的供器，在祭祀儀式使用。嘎巴拉碗也是藏密從印度教吸收而來，衍生成藏傳佛教中最具有代表性的祭祀法器之一。在大威德金剛唐卡里所繪的嘎巴拉碗里盛放的是鮮血，這在藏傳佛教的佛法里象征著舍棄生命，把一切獻給眾生。在所有的忿怒相的神里，包括大威德金剛，代表著智慧的左手捧著嘎巴拉碗，代表著佛法的右手持著金剛鉞刀，懸在嘎巴拉碗上，意味著佛法的智慧與方法相結(jié)合，能戰(zhàn)勝一切塵世妄念。

除了用人頭蓋骨制成的嘎巴拉碗，藏傳佛教中還有很多器具是人體的一部分，從大威德金剛唐卡中整理出的較有代表性的有尸棒、骷髏項鏈、斷臂、斷腿、梵天首、人腸等。藏傳佛教之所以要用人的斷體殘肢或者骷髏來制作法器，其實是因為藏傳佛教主張相信因果，世間萬物皆有因果關(guān)系，萬物的本性是不增不減不滅不盡的“空性”。為了把虛無的“空性”這個概念傳播給信徒，使用一些斷體殘肢和骷髏來做成法器，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使得信徒更堅定地相信佛法。嘎巴拉在梵語里是骷髏的意思，但在藏傳佛教里則是大悲和空性的象征。在傳播佛法的過程中使用這些令人戰(zhàn)栗的法器，目的是讓僧眾信眾在修行時能看到自身的缺點，通過凈化自身，最終真正的覺悟“空性”。

尸棒這件恐怖法器，是由赤身裸體尚未腐爛的整具尸體制成，大多是僵硬的尸身或者是被剝了皮風(fēng)干的尸體，有時甚至是孩子的尸體。尸棒在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出來的是藏傳佛教的局限性，原因是尸棒的象征意義是摧毀一切對佛教教義有害的生命，這樣的象征意義傳播給信徒是否會加深教徒和不信教的民眾之間的仇恨，這點仍有待考量。在大威德金剛的一只手中握著一把頭發(fā)連接著一顆四面人頭，這顆四面人頭就是梵天首。梵天本是印度教的神，后來流傳到藏傳佛教。最初的梵天有五顆頭，后因惹怒印度教大神濕婆被砍下一顆頭，于是就成了現(xiàn)在所看到的四顆頭。梵天首有兩重含義，一是斷滅妄念，二是增益功德。很多忿怒相的神佛都帶有一串五十或五十一顆的人頭或者骷髏頭串成的項鏈，這串人頭項鏈也可看作成一串念珠，每一顆代表著一種宣揚佛法的咒語。

四、藏傳佛教法器的藝術(shù)性和審美內(nèi)涵

如果說唐卡是在平面上表現(xiàn)藏傳佛教，那么法器就將藏傳佛教拉入三維空間里進行全方位的解釋，這就讓觀者對藏傳佛教藝術(shù)有了多個視角，能夠更加清晰地進行觀察。藏族作為中國內(nèi)陸高原的少數(shù)民族，有著獨特的民族風(fēng)貌，藏民對自然的崇拜和熱愛形成了獨有的宗教藝術(shù)，藏傳法器的藝術(shù)性在宗教萌芽時期已經(jīng)形成，從拙樸到復(fù)雜，蘊含著強烈的沖動，顯示出非常強的感染力。

法器從宗教內(nèi)涵出發(fā)，又結(jié)合著實用性，在外形、材料、紋飾、工藝等方面結(jié)合宗教內(nèi)涵加之藝術(shù)手段處理，滿足了實用性，又照顧了信徒的審美需求。比如從金剛鈴實際用處出發(fā)來看，它能制造悠長的鈴聲，從審美層面來說，它又能在外觀上有一定的美感，這就顯示出藏傳佛教法器不止在物質(zhì)層面上給信徒示以關(guān)懷，也在精神層面給他們帶來慰藉。

藏族人民在長期的生產(chǎn)實踐中，結(jié)合社會倫理道德和自我思考，融合貫徹宗教文化，創(chuàng)造出了獨特的藏傳佛教，藏傳佛教扎根于內(nèi)陸高原，獨有的地理人文條件，讓藏民堅守著固有的精神關(guān)懷，加之融合了漢傳佛教、印度教、尼泊爾文化，更加顯現(xiàn)出豐厚的藝術(shù)內(nèi)涵。

許多法器在材料上以金屬作為基礎(chǔ)，大量使用珊瑚、蜜蠟、綠松石等貴重寶石，體現(xiàn)了藏傳佛教鮮明的藝術(shù)風(fēng)格。藏傳佛教法器上使用的寶石本身就有極高的價值，在制作成實用性的器具后，經(jīng)過僧眾信徒的長期的使用，受到歲月的雕琢，被賦予了深刻的精神力量，從用器脫胎換骨，變成了有極高收藏價值的藝術(shù)品。

藏傳佛教法器的審美直接體現(xiàn)在法器的華麗外表上，從這種奢華的裝飾就能看出藏傳佛教的奉獻性，藏族民眾對藏傳佛教的敬畏最根本的體現(xiàn)在于信徒會用盡所有財富去制作法器，虔誠地為法器鍍金鑲嵌寶石。藏民信徒心性質(zhì)樸信仰虔誠，對佛教獻出了無比的熱情，這也讓藏傳佛教法器生生不息，帶著藏民的審美特征一直流傳至今。法器作為信徒的心靈寄托，制作過程精細復(fù)雜，這也使得法器的品質(zhì)不斷上升，法器的藝術(shù)性也就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逐漸降低水準(zhǔn)。

在藏傳佛教的發(fā)源之初，人類仍處于一種蒙昧無知的混沌時期，原始的人類無法從自然中發(fā)掘出宗教性，只能通過自身基于自然的想象，來對宗教進行解釋說明，創(chuàng)造出了許多虛擬的形象，這些就是法器的雛形，后人再把前人發(fā)明出的形象用在宗教活動中，這就成了后人理解領(lǐng)悟宗教教義的象征性的符號。天災(zāi)人禍的發(fā)生，又無法自己解決時，人們就會依賴信仰，對信仰的渴求，讓人不停地對自己暗示催眠，從心理上加強了對這種抽象符號的認同，為法器不停地加上自身美好的愿望和想象，這就使得法器在發(fā)展過程中被賦予了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和審美內(nèi)涵，所以說宗教法器與藏民是一種長期共同成長的狀態(tài)，并且相互影響著。

宗教活動和宗教法器組成了宗教文化的重要部分，在宗教儀式中需要用約定俗成的工具來引導(dǎo)儀式的進行。寺廟為信眾做法事時，通過法器和僧眾的行為手法帶來的神秘感，催化人們的思想情感，在這過程中法器也直接影響了人們的審美趨向。這些法器不僅塑造了人們對信仰里的神佛的形象，同時也為藏傳佛教能夠代代相傳提供了條件。

宗教活動和宗教法器組成了宗教文化的重要部分，在宗教儀式中需要用約定俗成的工具來引導(dǎo)儀式的進行。寺廟為信眾做法事時，通過法器和僧眾的行為手法帶來的神秘感，使僧眾和信徒在心理上發(fā)生共鳴，達到能和神佛交流的目的，催化人們的思想情感。在這過程中法器也直接影響了人們的審美趨向，這些法器不僅塑造、裝飾了信徒心目的神佛形象，同時也為藏傳佛教能夠代代相傳提供了有形的器物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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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鄒曉光（1994-），男，漢，安徽合肥，南京師范大學(xué)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