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擁抱，也彼此自由

■ 抹茶懶貓

我們擁抱，也彼此自由

■ 抹茶懶貓

那個正在翻墻的女孩剛轉過頭，阿坤就認出她來了。而女孩一見阿坤的手臂上戴著的“風紀”袖章，便露出了自認倒霉的神情，同時把半截煙從嘴里拿了出來，干脆地蹲在墻頭向他示意：“值周生大人，沒點著，只是含在嘴里而已！”絕口不提自己正在逃課的事。

若按照阿坤的一貫作風，應該當即揪著人下來記過、扣分。然而，當他仰起頭時，看見秋季溫暾的陽光落在女孩的眼里，仿佛化作了璀璨的碎鉆，融了點若有若無的坦蕩的笑意，話頭便在舌尖一轉，變了樣。他說：“競賽B班的楊曉綾，如果你告訴我你現在要去哪里，我就不扣你們班的分了。”對方卻一挑眉，不知是意外阿坤能準確地叫出她的名字，還是意外他“不扣分”這個舉動。然而，她也沒踟躕太久，干凈利落地從墻頭一躍而下，起身笑著對阿坤說：“重點班的優等生會翻墻嗎？你如果翻出來，我就帶你去，怎么樣？”

阿坤用他活了17個春夏的第一次翻墻，換來了他17個秋冬的人生里的第一次戀愛。

事后回想，阿坤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為何會與阿綾戀愛，要知道，他們從喜歡的歌到喜歡的作家都不一樣，就連兩個人理想的大學都完全不同。

初識那天，阿綾帶著他去了學校背后老舊的生活區中一個廢棄的公園——就大小而言，這個地方恐怕連公園都算不上，里面的花草大約是長時間無人打理的緣故，肆無忌憚地伸展著枝葉，哪里有陽光，就去哪里燦爛，毫無美感可言。阿坤小心翼翼地跟著阿綾撥開雜草，抵達已經快要干涸的湖水旁，兩個人隨意地撿了一塊臟兮兮的石頭坐下。阿綾從書包里拿出一個iPod，分了阿坤一只耳機，得意揚揚地告訴他這是自己的秘密基地。

阿坤卻暗自好笑，只覺得這位傳說中的競賽班的“計算機天才”著實幼稚，而他眼里的這位幼稚姑娘，此刻正搖頭晃腦地跟著音樂里的鼓點打拍子。阿坤好奇心起，轉過頭問阿綾：“如果只能帶一張CD去一個孤島，就像《魯賓遜漂流記》里那樣的孤島，你會帶什么？”阿綾晃著手中的iPod，說：“我會帶《低俗小說》的原聲碟。”

然而，縱然《低俗小說》是一部優秀的電影，阿坤仍然不喜歡，他不欣賞昆汀的黑色幽默。若單論音樂，他更喜歡林肯公園。阿坤向來不習慣與人爭辯，這次卻不知為何，把心中的想法全部訴諸于口。而阿綾的性格本來就如她那刺猬一般的短發與上挑入鬢的眉毛一樣，尖銳又不肯認輸，當即便與阿坤爭辯起來。

而后，他們又聊到了學生們最愛的推理小說，雖然意外地發現，兩個人都是為數不多的喜歡社會派推理勝于本格派推理的人，但在對作者的觀點上全然不同。阿綾欣賞當代頗受歡迎的女作家宮部美雪，并列舉對方的作品《火車》，評價其抽絲剝繭，以細節取勝，揭露的社會現實又令人倒吸一口冷氣。阿坤卻反駁宮部美雪模仿的是社會派鼻祖松本清張，她的作品頗有點“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味道，過分具有女性色彩的細膩描寫反而顯得煩瑣，失去了推理小說本來的意味。

兩個人爭辯得很激烈，時間因而過得極快，仿佛眨眼之間，太陽已經西斜，躲進了厚重的云層里，晚霞染紅了他們頭頂的整片天空，他們之間滋生的莫名的情愫，剎那間如流水般傾瀉。

大抵這就是17歲時的愛情，來勢洶洶，像倒春寒時的一場感冒，一個眼神、一個下午就能讓人繳械投降。

“要為對方成為更好的那個人。”坐在阿坤前桌的好友，是為數不多的知曉阿坤和別班女孩戀愛的人，他聽了阿綾的故事直搖頭，情圣一樣地教育阿坤，“所以，你應該讓她改改壞毛病，比如不遵守校規逃課啦，偷偷打耳洞啦，而且你應該勸說她跟你考同一所學校，她們競賽班馬上就要進行保送學校的考試了，你要趕快和她說。”阿坤卻感到很是不解，問：“我為什么要她改變？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啊。”

他人眼中更好的人，就一定是適合自己、能讓自己發自內心去喜歡的人嗎？阿坤覺得愛情大概就是一盒“比比多味豆”，每個人吃到的口味都不一樣，誰也不能為愛情設定一個框架。像他，就認為愛情應該是從一而終的，兩個人就像枝與葉，應該相互滋養。

正巧，近日阿綾因考試臨近而緊張，整個人無精打采，某一日甚至破罐子破摔地與阿坤說，自己恐怕過不了A大的“千分考”，不如干脆別復習了，就隨便考考，考不上也可以直接去B大，反正阿坤也想要考B大。

阿坤雖才聆聽了好友的“教誨”，卻依然不改自己的觀點，雖然沒有立即勸解阿綾，但周末約了對方去鄰近的圖書館，把這兩天自己抽空整理的資料搬至阿綾面前，監督她復習。他們一個人一個iPod，戴著耳機各自聽著自己喜歡的歌，在圖書館里埋頭復習了一整天，就這樣度過了阿綾“千分考”前的兩個周末。

后來，阿綾被A大錄取了，阿坤卻還在為模擬考苦苦掙扎。阿綾作為保送生也不陪他一起復習，倒是經常在晚自習之前拉著備考生阿坤去她的秘密基地，兩個人或是坐在已經磨平了的石板上，默默地看掛在樹梢的星辰，或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新近的趣事，遇上觀點不一致的時候，彼此還要辯論一番。

阿坤分外珍惜這樣的休憩時光，因為這令他緊繃的神經有了片刻的放松，他在這短暫的時光里能暢想一下他們的現在與未來——17歲的現在，與25歲和70歲的未來。

高考的前一天，學校放假，他們兩個人卻翻墻溜進了學校的操場，爬上雙杠數星星。那天晚上，夜幕高懸，月亮藏在縷縷浮云之后，阿坤甚至還清楚地記得，溫柔的晚風是如何吹起了阿綾的發梢，早蟬在他們身旁的銀杏樹上賣力地鼓動翅膀，演奏了怎樣的一曲夜晚變奏曲。他突然想知道，這個和自己喜歡不一樣的歌、欣賞不同風格的作者、可能還要去往和自己不同大學的女孩，是否也有和自己不一樣的愛情觀。于是，他問阿綾：“你中意的戀愛關系是什么樣的？”阿綾沒說話，把自己的耳機分了一只給他。耳機里溫柔的女聲在唱：“你給我時間，與我相伴，給我不怕孤獨的平靜。如果我說冷，那么請問，可不可以與我相擁。”歌到尾聲時，女歌手說：“祝愿大家，在路上遇見能夠相互滋養的關系。”阿綾說：“這就是我中意的戀愛。誰也不用為對方改變，卻已經是對方單調的生活中唯一的英雄——不用踏著七彩祥云而來，一個擁抱、一段陪伴、一通電話，就能讓彼此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屬于自己的一點色彩。”

他們喜歡不一樣的歌，欣賞不同風格的作者，但兩個人想要的愛情，恰好都是守護對方身上那些璀璨的閃光點。

這樣的愛情，大概就是漫長歲月里最美好的了。

我所謂的愛

演唱：邵夷貝

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糟糕的情緒都散去

面前的陰暗與尖利 都變成明亮與善意

那些面目可憎的混蛋 此刻也顯得有些好看

你看看你啊 是個奇跡 把整個世界都改變

我是你的愛人 你的朋友 你的孩子和你的父親

我是一個衛兵 守護著你 那么易碎的璀璨心情

愿給你時間 給你空間 給你不被打擾的寧靜

如果你說冷 那么我們

何不就此 靜靜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