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實反洗錢

文/伍海波 編輯/韓英彤

夯實反洗錢

文/伍海波 編輯/韓英彤

編者按

近年來，中國業界對反洗錢日益重視。今年4月，習近平主席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三十四次會議上，強調要完善對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和反逃稅監管的體制機制。這表明，“三反”監管體制機制的建立與完善，已被正式提升至國家戰略層面。中國銀行業應以此將反洗錢作為持續經營的伴生業務予以高度重視。本期特約幾位中外資銀行的專家，就反洗錢熱點展開分析，并對中國銀行業如何切實做到將反洗錢的要求不留死角地貫徹到業務經營中給出具體建議。

1隨著監管機構處罰力度和密度的雙重升級，銀行需緊跟監管腳步，按照國際規則辦事，健全反洗錢內控機制，從客戶、產品、服務和區域等方面著手，切實做好反洗錢工作。

洗錢行為古已有之，但現代意義的“洗錢”一詞，則源于20世紀20年代。其時，犯罪集團利用洗衣機為顧客清洗衣服，并收取現金，然后將非法收入混入洗衣收入存進銀行，同時，向稅務機關申報納稅，變為合法收入。我國《刑法》對洗錢的定義是：明知是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恐怖活動犯罪、走私犯罪、貪污賄賂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犯罪的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而掩飾、隱瞞其來源和性質的行為。由于洗錢反過來又會刺激更嚴重的犯罪活動，所以，相應地也就產生了反洗錢（Anti-Money Laundering），以遏制此類非法行為。眾所周知，“9?11”之后，美國政府將對金融機構反恐怖融資的監管提升到了國家安全的位置，OFAC的管理要求也更加嚴苛。2001年10月，美國頒布了《愛國者法案》，建立了全球金融反恐、反洗錢的監管架構。金融業開始了新一輪的合規監控。

金融機構作為資金融通、轉移、運用的中轉站和集散地，很容易成為洗錢活動的渠道。因此，因失職而遭受處罰的例子不勝枚舉：法國巴黎銀行被罰款89.7億美元，摩根大通被累計罰款20.5億美元，匯豐被罰19.2億美元，某中資銀行紐約分行被美國罰款2.15億美元，另一國有大行歐洲分行因反洗錢未盡責被馬德里和盧森堡金融監管當局盯上。近期，國元證券因反洗錢措施不力被香港證監會罰款450萬港元。

中國對反洗錢同樣十分重視。1997年設立洗錢罪，2005年成為FATF觀察員，2007年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洗錢法》。2014年人民銀行印發了《金融機構反洗錢監督管理辦法（試行）》，進一步規范了反洗錢的監管。今年4月，習主席主持的中央深改組會議要求“探索建立以金融情報為紐帶、以資金監測為手段、以數據信息共享為基礎的監管體制機制”，將反洗錢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鑒于此，我國銀行業應嚴格按照監管部署，加大力度、不留死角，將對反洗錢的要求貫徹落實到零售、公司、同業、投行等各條線業務經營中，以遏制犯罪企圖，維護銀行資金安全。如在國際、國內結算業務中，對涉及的交易各方、交易真實性進行反洗錢核查；在投行并購業務中，對收購方的資金來源、被收購方的估值是否明顯不合理、各控股方及管理人員信息等進行反洗錢審查。可以說，反洗錢已經成為銀行持續經營的伴生業務。

如何反洗錢

隨著監管機構處罰力度和密度的雙重升級，銀行需緊跟監管腳步，按照國際規則辦事，健全反洗錢內控機制，從客戶、產品、服務和區域等方面著手，切實做好反洗錢工作。

KYC

KYC（Know your customer，了解客戶）作為反洗錢的首要環節，貫穿于客戶在該金融機構的所有交易活動中，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如何才能更好地做好KYC呢？

首先，應嚴格按照巴塞爾委員會的《KYC一體化風險管理》及其他國際監管法規的要求，以及國內“一行三會”共同制定發布的《金融機構客戶身份識別和客戶身份資料及交易記錄保存管理辦法》的有關規定，切實做好客戶身份識別工作。特別是對涉及高風險國家或地區的客戶，更要加強盡職調查，了解其職業或行業背景，控股股東或實際控制人，以及客戶開戶目的、交易背景和交易的實際受益人等情況。

其次，要大力推進KYB工作（Know your customer's business，了解客戶的業務）。了解客戶的業務是KYC原則的深化與延伸。金融機構不僅需要對客戶的身份、賬戶信息有足夠的監控，也需要對客戶所從事的經營活動有一定的了解，必要時甚至進行現場信息核實。

強化員工反洗錢意識和法律觀念也是重要的一環。銀行員工是KYC執行是否到位的關鍵，不少洗錢案例中都涉及銀行員工的幫助甚至參與。因此，要充分注意內部員工在辦理業務過程中協助客戶掩飾身份和交易信息這類情況，盡力防止明知客戶有逃稅避稅的意圖仍為其提供財務、咨詢服務的情況發生。

此外，還應對KYC標準的有效性、信息共享機制、調查的協作和反饋機制及信息數據庫的完備性等進行持續評估。

產品與服務的洗錢風險評估

反洗錢的經驗證明，產品越靈活、適用性越高，越容易被用于洗錢。因此，有必要對產品和金融服務進行風險評估，并定期進行動態調整。在進行風險評級時，不僅要考慮其固有的風險，還要結合當前市場的具體狀況進行綜合分析，并重點關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與現金的關聯程度。現金業務容易使交易鏈條斷裂，天然地具有難于核實資金真實來源、去向及用途的特性，因此現金交易及易于讓客戶取得現金的金融產品或業務，具有更高風險。熱劇《人民的名義》里趙德漢受賄的那一屋子現金，恰恰證明現金是洗錢的極好方式。有鑒于此，北京從5月1日起買房須刷本人銀行卡，其目的正是防止現金購房的洗錢風險。可見，產品資金流向越容易溯源和追蹤，則該產品的洗錢風險也就越低。

二是是否為非面對面交易。網銀、手機銀行及電話銀行等非現場接觸業務在便利客戶與減少銀行人手投入的同時，也增加了金融機構開展客戶盡職調查的難度，洗錢風險相應上升。銀行提供該類服務時，應采取措施確定交易方的真實身份與真實目的，降低非本人賬戶交易、空殼公司等洗錢的風險。

三是是否涉及跨境交易。跨境交易中針對對手方的信息收集大多是不完整的，很多時候只能依靠對手銀行的合規自律。而不同國家和地區的監管方式與要求的差異會導致反洗錢監控的模式和力度存在差別。不少銀行為了滿足合規要求，會通過對外查詢以獲得更多信息，諸如貿易對手方的實控人、注冊地、經營范圍、貨物用途及與己方貿易商是何種關系等，如法國興業銀行就要求所有開往該行的信用證都必須注明貨物的原產地。跨境交易的另外一個難點是國外的司法管轄存在不確定性。例如，美國的《愛國者法案》規定了長臂管轄原則，即任何外國金融機構只要被美國當局懷疑與其特別關注的洗錢活動或非法金融活動有關，美國法院就可以行使司法管轄權，包括要求提供境外客戶信息，扣押在美聯行賬戶內存款等。由于大多數從事國際業務的銀行都有美元結算業務，因此稍一不慎便會面臨美國監管當局的調查與處罰，由此帶來的風險不容忽視。國內個別銀行的美國分行正是考慮到代理美元清算對于被代理行的合規性要求極高，風險與收益不成比例，因此并未推廣其同業代理清算產品服務。

四是稅務問題。客戶的逃稅漏稅在國內金融業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其是否屬于洗錢范疇，在不同國家的司法實踐中也有不同的看法，但它正日益成為合規業務重點關注的范疇。近年來，美國政府打擊逃稅不遺余力。其《外國賬戶稅務合規法案》要求，美國境外的商業銀行必須識別“美國人”賬戶，向美國稅務部門提供“美國人”賬戶信息，并對不合作的機構和個人代扣代繳預提稅；否則，將對境外銀行源自“美國金融市場”的收入預征30%的預提稅。瑞銀集團就曾因協助“美國人”逃稅被美國政府處以7.8億美元罰款。此規定的成效引起了其他國家的效仿。經合組織（OECD）便在澳大利亞推出了用于指導參與司法管轄區定期對稅收居民金融賬戶信息進行交換的準則，旨在通過加強全球稅收合作，提高稅收透明度，打擊利用跨境金融賬戶的逃/避稅行為。目前，已有100多個國家簽署了金融賬戶涉稅信息自動交換標準，我國也與香港特區、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達成了稅務信息交換協議。這就意味著，金融機構在提供產品與服務時，必須要考慮是否符合各類雙邊與多邊的稅務協定。

特定區域、人群的風險評估

不同地區面臨的風險不一樣，因此銀行需要建立差異化的風險評估體系，對于風險級別高的區域加大監控和審核力度。如俄羅斯，由于洗錢案件多發且牽涉甚廣，OFAC與歐盟等針對該國制定了多種不同層次的制裁，銀行在處理涉俄業務時就須小心謹慎。

此外，對不同區域的不同洗錢方式應加強研究，以便有針對性地進行反洗錢監控。對與熱點地區的貿易往來要保持警惕，密切關注政府相關部門最新頒布的工作指引，做到與時俱進，不踩紅線。比如今年以來，朝鮮問題一直是各方關注的焦點，我國和聯合國等都針對朝鮮貨物的進出口做了極為嚴格的控制。鑒此，金融機構在敘做對朝貿易公司的業務時須特別予以注意，加強對相關交易資金是否涉及兩用物項和技術進出口等的盡職調查。

對國內銀行反洗錢的建議

作為遏制違法犯罪和打擊恐怖活動的重要手段，反洗錢必定是長期而又復雜的工作。隨著形勢的發展，相關規定將越來越嚴格。對國內銀行來說，要實現高效、全面的反洗錢監測，必須從觀念、組織架構、系統智能化與加強外部交流合作等多方面入手。

轉變反洗錢觀念

面對嚴峻的洗錢犯罪形勢與嚴格的反洗錢法規要求，銀行反洗錢應首先轉變觀念，從監管壓力下的被動管理，轉變為主動提高自身反洗錢水平。唯有認同金融機構反洗錢的關鍵性和重要性，積極主動地投入，才能從根本上做好反洗錢監測攔截工作。

構建獨立的反洗錢監測體系

觀念上的認同與轉變盡管是必要的，但由于反洗錢工作支出龐大且無利潤可言，因此很容易受到銀行內部利潤部門的干擾。為避免此類情況發生，需要打造獨立的反洗錢監測組織架構，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

一是建立銀行內部垂直化管理的反洗錢部門。反洗錢的特殊性決定了其必須建立垂直管理體系，實行統一管理與分級管理相結合。行政上要深入到各分支機構，管理上則受總行反洗錢部門和分支機構分管行長的雙重領導。這樣既可確保其獨立性，也有利于分支機構內部的橫向合作。

二是各業務部門要內嵌反洗錢崗位。銀行業務品種繁多，反洗錢部門不可能了解每個崗位、每種業務的洗錢風險，因此業務部門設置自身的反洗錢崗位十分必要，其業務專業性可以確保反洗錢工作執行到位與不留死角。

三是參考國務院反洗錢聯席會議的做法，在總行或集團層面建立包括董事會、行長、首席合規官及相關部門領導在內的聯席會議制度，把握反洗錢的貫徹執行和部門間協調的大方向。

智能系統建設

根據湯森路透2016年的一項調查，基于反洗錢的需要，銀行完成新客戶引導平均需耗時48天。因此，引入更智能的反洗錢系統勢在必行。智能系統可以根據大數據進行自動化的風險篩查，更好地監控委托人或代理人的異常交易，保持動態的身份監測，提升攔截和分析可疑交易的能力與準確性，減少基礎業務的人工干預，從而可大大降低人工成本。

比如在國際結算單證業務中，智能系統可以幫助銀行從單據中自動抓取包括船名、承運人名稱、運輸路徑、產品、買賣雙方信息等可能涉及制裁與洗錢的內容并自動核查。隨著技術的進步，未來所有單據化的業務在智能大數據系統面前，要隱匿真實貨值、貨物真實流向及相關當事方等重要信息都將是徒勞的。

加強與外部的交流合作

銀行的反洗錢不能單兵作戰，需要加強與外部的交流合作，充分利用外部的有利條件。這是提升反洗錢成效的利器。

一是要加強與監管當局的溝通。由于反洗錢的保密要求和防止被不法分子鉆空子，監管機構的審核原則并不透明。因此，加強與監管當局的合作、充分了解監管意圖和方向，對銀行而言是十分必要的。特別是有海外分支機構的銀行，更需要熟悉各經營所在地的監管動向。

二是要綜合運用各類監管政策。例如，根據外匯局的要求，自5月1日起對10萬美元以上的貨物貿易項下進口付匯，必須核查報關單。銀行可利用這個機會，通過報關單信息進一步核實業務是否涉及伊朗等被制裁的國家或地區。

三是要深化同業間的交流合作。借鑒同業，特別是歐美大銀行的先進做法，吸取他們的經驗教訓，對于自身的反洗錢工作很有益處。需要注意的是，同業不僅指通常概念上的金融機構，還應包括P2P、第三方支付等非銀機構。由于這類機構的業務最終接入銀行體系，合作銀行應向其提供反洗錢的必要幫助，以避免由于其合規疏漏影響銀行自身的反洗錢成果。

今后，為了應對恐怖主義高發蔓延的態勢，反洗錢監管還會進一步加強。今年2月，德國政府批準了關于反洗錢、反恐怖融資法令的修訂草案。無獨有偶，英國政府3月也宣布成立一個專業反洗錢監管辦公室（Office for Professional Body Anti-Money Laundering Supervision）。可見，反洗錢工作仍是各國政府長期關注的重點。特別是我國明年將迎來FATF第四輪互評估，我國銀行業更要緊跟形勢，做好充分的思想觀念與技術知識準備，保障反洗錢工作的順利進行。

作者系招商銀行總行單證中心專家組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