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不告他了”

劉亞

在經歷過的采訪中，最讓人揪心的莫過于直接面對案件被害人和家屬，尤其是牽涉到孩子的，更讓人痛心不已。

苗苗今年上初三，是個安靜內向的女孩。苗苗5歲時，媽媽帶著她改嫁給于某，于某也是離異者，帶著一個20多歲的女兒。據苗苗說，從8歲起，繼父曾對她實施多次性侵行為，繼爺爺也曾有過一次，但由于他們一直恐嚇，苗苗不敢將此事告訴媽媽。盡管媽媽曾在給苗苗洗衣服時發現內褲有血，也只是“懷疑”于某是不是做過什么流氓的事，卻沒多追問。

這是案中女孩苗苗的家。

直到今年7月，苗苗說繼父不讓她玩電腦，還催促媽媽與其快點離婚，媽媽才反應過來。在帶著苗苗去醫院檢查后，醫院發現其處女膜有陳舊性破裂。后來苗苗媽媽得知，于某曾多次趁自己上夜班的機會對苗苗進行侵犯。盡管事實擺在眼前，但對苗苗媽媽來說，這一切依然難以置信。因為有過一次婚姻經歷，她對現在的丈夫和生活要求不高，還算是滿意的。在她記憶中，丈夫對自己很照顧，不僅對做飯、打掃等家務全包，還容忍她的暴躁脾氣。平常二人也會吵架，控制不住情緒了會說要離婚，但自己從來不是真的想跟他離，直到這次出了性侵苗苗的事，她才下定決心，要為了苗苗離開他。

于某被批捕后，苗苗媽媽突然出具了一份諒解書，寫明被害人愿意諒解嫌疑人，請求法庭予以輕判。承辦該案的檢察官很是驚訝，急忙找來苗苗和媽媽詢問，反復確認這是她們的真實意思，而不是被威脅或強迫出示的。

經過調查，檢察官得知，苗苗媽媽在工廠工作，每月只有不到2000元的收入，于某在公司做保安，是家里的經濟支柱，而她們現在居住的房子，也是于某所有。在于某被逮捕后，其親屬一直上門打鬧，用最難聽的話辱罵苗苗母女，還要讓她們滾出這所房子。于某親屬的做法已嚴重影響了母女倆的生活。為了躲避他們，母女倆曾搬到房租便宜的郊區居住，但離工作上學的地方實在遠，只好又悄悄搬了回來。搬回后，苗苗常會半夜驚醒，覺得有人在砸門，抱著母親顫抖。

看著從愛唱歌跳舞到現在沉默寡言的女兒，苗苗媽媽覺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如果早幾年就發現于某的“不對勁”，如果不是貪戀于某對自己的好，或許女兒就不會遭此一劫了。她甚至恨沒有教好女兒，“有時候我會怨她為什么這么懦弱，這么聽話！別人家孩子被人欺負了，會大喊大叫告訴媽媽，而她，全都打碎牙和血吞了”。

對于繼父，苗苗只有很簡短的一句話，“希望他受到法律的懲罰，不要再做我爸爸了”。這句話背后的故事讓人心碎。親生父母早年離異，苗苗知道媽媽一個人帶著她的孤獨和不易，所以在媽媽和于某重組家庭，從此有人照顧她們母女之后，苗苗是開心的，也愿意喊那人“爸爸”。所以，在繼父侵犯并威脅她“告訴別人這個家就散了”后，苗苗選擇了閉口不提。到后來，苗苗看著繼父家屬來鬧、媽媽心力交瘁，就哭著對檢察官說“能不能不告他了，我原諒他了”。

了解到這些情況后，我們才知道，苗苗母女的諒解書究竟夾雜著多少痛苦和眼淚。現在，無錫市新吳區檢察院幫助苗苗提出了刑事被害人特困救助申請，救助資金1萬元很快就可以發放。另外，檢察院還安排了心理疏導，希望能幫她解開心結，更健康快樂地成長。對于苗苗媽媽想和于某離婚的問題，檢察院還積極幫助她聯系了免費的法律援助。目前此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這起案件，可能會是自己公訴生涯中最難忘的案件之一，作為普通人、普通父親，內心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