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安姆特
腎臟,肝臟……在開羅的社會底層,那些渴望前往歐洲的難民是地下器官買賣市場的主要受害人,當局對此無能為力。
在開羅市郊一個裝飾簡樸的公寓中,瓦伊波不情愿地講述了他的故事。噩夢始于7年前,是時,來自蘇丹的他在首都喀土穆擔任投資部公務員。在他的辦公室里,他日復一日地發現了很多腐敗案件。成為污點證人之后,瓦伊波被關進了監獄,在那里,一位熟人為他提供了這樣一筆交易:如果他同意帶著3名蘇丹婦女一起離開,他便可以得到偽造的身份證件,并乘飛機前往埃及。他只需假裝那3名婦女是他的妻子?!拔覄e無選擇,”瓦伊波解釋道。他接受了這一提議,幾個星期后,他便抵達了開羅。自由,但是沒有身份。初抵埃及時,因焦慮及恐懼的侵蝕,他時常感覺腹痛,并請求蛇頭將他送往醫院?!耙淮斡忠淮蔚臋z查后,醫生解釋了一些我根本聽不懂的事情,最終,他們選擇給我實施手術?!睅滋旌?,他被扔到了一個破舊的公寓里,從此以后便過著近乎被放逐的生活。在開羅的貧民區,他的同胞告訴了他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除了我之外,附近所有人都知道在手術過程中發生了什么……他們拿走了我一個腎。”X光檢查證實了這一消息。

26萬難民和上百萬移民者涌入埃及。
這個問題已經存在了很多年,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埃及是世界上受器官買賣影響最嚴重的國家之一,僅次于中國、菲律賓和印度。然而,《快報》的調查卻強勢地曝光了這一非法行徑。埃及吸引了來自馬格里布、中東、海灣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的交界處地區的移民,他們或是孤身一人,或是與家人一起,因逃避戰爭與苦難,或是因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來到這里。自巴爾干路線關閉后,埃及、利比亞和摩洛哥也成為那些想要流亡歐洲的人們所青睞的出發地。根據難民事務高級專員公署統計,約有26萬難民和數百萬移民滯留在此。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自蘇丹、厄立特里亞或埃塞俄比亞,有些人,像是埃塞俄比亞人和厄立特里亞人,不說或者很少說阿拉伯語。在政府的驅逐下,他們難以得到警方的保護,成為了敲詐勒索、種族暴力、盜竊,甚至是強奸的受害者,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準備好穿越地中海,抵達歐洲的“黃金國”。為此,所有的方法都是恰當的,甚至是那些非常激進的想法。這也是為什么每年會有數以千計的人同意將自己的器官出售給那些不正當的中介醫務所工作人員,那些機構為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尋找合適的捐贈者。
薩邁赫是一名37歲的蘇丹人,他為逃離達爾富爾戰爭,于2015年6月抵達開羅。在一家蘇丹同胞常去的咖啡廳里,一名陌生人上前與他攀談?!斑@名男子聲稱他與難民事務高級專員公署合作,” 薩邁赫回憶道,“他為我介紹了一份價值1萬美元的賣腎生意……這真的是很大一筆錢,我陷入了猶豫。然后,我同意了這一交易。手術順利進行,但手術后,我只收到了2000美元,并被允許待在一個公寓里度過一個月的恢復期?!痹陔S后的幾個星期,他堅持索要所承諾金額的剩余部分,但一個自稱為律師的人成功地說服了他,他告訴薩邁赫,如果他繼續要求,他將被判入獄……
其他的故事也是類似的,但卻更加可怕。許多“賣方”聲稱他們被摘掉并盜走了一部分腎臟或肝臟組織。這是瓦伊波的噩夢,也是納茲赫險些無法逃離的噩夢。這名32歲的厄立特里亞難民在2011年與他的妻子和4個孩子成功逃離了阿斯馬拉的獨裁統治。起初,他們在蘇丹的難民營避難,后來,他們依靠一名蛇頭前往開羅,并將之看作前往地中海之路上的一步。精疲力竭之后,納茲赫和他的家人放棄了他們的計劃,并在開羅定居。然而,在他們抵達幾個月之后,納茲赫掉進了他過去的蛇頭的陷阱,這個殘暴的男人因為沒能收到偷渡的款項而感到憤怒?!拔冶槐O禁在一個公寓里,在那里,我聽到了一些陌生人在討論摘取我的腎的最佳方式?!奔{茲赫講述道,“他們希望獲得介紹賣腎的傭金,最終,我成功地逃脫了……”

共犯:公共醫療機構被牽扯入器官販賣之中。
為摘取他們的心臟,一些難民甚至遭遇了謀殺。這些故事是無法證實的,尤其是在去年5月24日總統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頒布了新的法律,強制大多數外國的非政府組織關閉他們在埃及的辦公室之后。
《快報》對移民社區代表的采訪顯示,器官買賣的組織者主要在開羅工作。這正是器官需求量最大的地方,醫院高效且慷慨,那些通常來自于海灣地區的富裕的病人們隨時準備為一個健康的器官付出巨額的金錢。同時,這也是器官供給量最大的地方,移民和難民們通常需要等待數年的時間以獲得他們避難或移民申請的結果,同時,社會底層貧窮的埃及人也是器官的一大來源。北西奈也一直是人口買賣的溫床,但自2013年底以來,情況變得不那么嚴重了,因為該地區已經成為了圣戰者和埃及軍隊的對峙之處。其他的一些地方有時候也被稱為器官販賣的高發地,尤其是在英國媒體的筆下。但它們大多數都與世隔絕,遠離醫院。例如移民通路上埃及西南部的三角洲(位于蘇丹與利比亞山區沙漠地區,臨近乍得),或是知名的沙漠公路的利比亞第一站,庫夫拉綠洲。
中間人、診所、外科醫生:這一市場有利可圖。據美國埃及聯合的專業協會——Cofs(器官衰竭救治方案聯盟,如今,他們的調查人員已經被趕出開羅)的調查顯示,第一步,病人向參與器官買賣的醫院或診所支付7000歐元以尋覓一個新的腎臟。此后,在拿走一半金額后,醫療機構將剩余部分轉給一個中介醫務所以負責這件事,這個中介醫務所會扣除約1000歐元的傭金,以根據專業的中間人網絡,確定一個配型合適的器官供給人。剩下的2500歐元,則由中間人和不幸的“賣方”共同分享。通常,所獲得的微薄金錢并不足以讓后者過上良好的生活,此外,只有一個腎的人通常也難以承擔那些對身體要求很高的工作。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這個40%的人口每日生活費不足2美元的國家,一個人體器官販賣的市場逐漸發展成型。
原則上,根據埃及法律,器官買賣是被禁止的:只允許無償捐贈。但只要器官買賣雙方簡單地宣稱自己的行為是出于善意,便足以在衛生部負責器官移植的委員會建立所需相關文件。通常,當情況過于可疑時,醫院或診所會選擇“遺忘”申報,“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埃及腎臟移植的先驅,距首都120公里的曼蘇拉大學的外科醫生們,以無可指摘的職業道德而聞名,他們中的幾名匿名表示:“國內大多數移植手術所用的器官都是非法銷售的。”其中一位專家,穆罕默德·古奈姆曾經在埃及的電視節目上露面,以譴責這一問題的嚴重性。

蘇丹人、埃塞俄比亞人和厄立特里亞人是難民的主體。
對他們而言,社會和宗教可以解釋買賣器官這一現象。在大多數國家,器官是在經家屬同意后,從腦死亡的病人身上取得的。然而在埃及,腦死亡并不被認為是真正的死亡,并且大多數家屬拒絕醫院從死者身上摘取器官。2007年,在一些埃及和國際組織的調查的促使下,相關人員遭到逮捕,違規醫院遭到關閉。但Cofs的一名代表表示,這些機構僅僅在幾個月之后便重新開放。2010年,議會通過了一項禁止人口買賣的法律,但根據我們的消息,許多醫生反對器官買賣犯罪化。他們認為,如果買方和賣方達成一致,司法部門就不應該干涉。在《快報》就此事詢問時,內政部和衛生部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過去6個月里,警察展開了一系列大搜捕,根據埃及當局的說法,這些行動搗毀了器官買賣網絡。被捕的醫生聲稱自己是無辜的。與此同時,在開羅,通過中介醫務所的斡旋尋找腎臟依然是常有的事,而無需擔心來源不足。
[譯自法國《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