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笑忠
余笑忠的詩
余笑忠
讓負傷的蚯蚓回到泥土
讓那個在冬天以豬板油護手的老婦人
回到幸福的前夜
也讓那個幼年失怙的白須老人
得知母親之名
然后,你可以走進夏天的草原
牧羊人在石頭上晾曬他的鞋墊
那是一雙
繡花的鞋墊
現在,你可以在露宿之地仰望——
億萬顆星星叼著煙卷
占星學家讓你相信,星星
也在談論我們
一夜歡飲后,早起如常
眼見草坪上的酒瓶東倒西歪
我將它們一一歸置在墻角
一大溜空酒瓶,像一幫家伙
面壁而立,忍受蒼蠅滋擾
待我再從屋子里出來
于堅放下了本子和筆
招呼說:看鳥吧
屋脊上有一只小喜鵲
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
飛來了第二只
但并沒有向小喜鵲靠近
小喜鵲也沒有向它靠近
新來的一只背對著我們
小喜鵲依舊側身而立
它們在用它們的語言說著什么
老于微笑的表情,想必贊同
我稱它們為兩個小神
坐看它們,我們甚至不敢
高聲交談
直到它們飛走了,它們飛得
比黑人兄弟還快啊
而我一時想不起
那些飛人的名字
太快了,就像飛人走上了歧途
映入眼簾的這棵石榴太大了
我一會兒仰拍它
一會兒俯拍它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這棵石榴之大
它身旁沒有另一棵石榴樹作為比照
我也不能拿它和樟樹相提并論,那太夸張
況且樟樹盡管高大,但沒有喜人的果實
那里有石桌和石凳
樹蔭下,四個人喝茶聊天
我拍下了他們。我想這里的人們
會一如既往地善待它
但我的鏡頭總是回避
另一側:石榴樹下停著一輛黑色小汽車
不過,我還是如實拍下了
石榴樹,連同整個兒被蔭蔽的小汽車
那黑色怪物令人掃興,但足以證明
這棵石榴之大
其實,這輛車只是出現得不是時候
我見過同樣停在石榴樹下的車
清晨,車頂、前窗滿是落英
在我眼里,它勝過所有的幸運彩車
護照、機票、帶家庭合影的錢夾、手機、充電器
你最緊要的東西
集中于一個隨身小包
我越來越不喜歡惜別的場景
距離以萬里計,以時區和時日計
你的遠行多出一個夜晚
我多飲了一杯,自言自語
老而多慈,不如老當益壯
愿多年父子成兄弟,愿我的未竟之詩
有你代筆,愿你的還鄉之夢
像機場里的行李車,被我緩緩推著
像接過一部嬰兒車
我嫉妒和你用方言交談的人
因為你
來自偉大詩人的故里
毫無疑問,你的方言多少保留了
詩人用過的古音
“深固難徙,更一志兮。”
因為你,我記住了一種花的名字
年年歲歲,它在古老的節日盛開
那花枝上,一簇簇紅色的花
由下往上,次第開放
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花:端陽花
或許,它在別的地方另有其名
但在詩人的故里,這名字恰如其分
原諒我
不能飲下更多的酒
因為我討厭醉鬼的嘮叨
哪怕重復的是由衷的贊美
還因為,我更樂于傾聽
你的歡笑,你動聽的鄉音
“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我更樂于相信,如果你用鄉音
祈禱、祝福,也許更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