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下來，讓靈魂棲息

金偉忻

慢下來，讓靈魂棲息

金偉忻

生活需要慢下來，人生應有慢主題。

當下，人們的工作與學習節奏就一定是越快越好嗎？是什么讓我們失去了享受“慢一點”的從容、寧靜與閑逸的快樂？

有人說新技術革命特別是大數據和云計算，倒逼著人類加快社會的前行節奏；有人說傳播的快餐化、碎片化和自媒體的信息流，催生著生活的快節奏。于是，一些人形成了凡事都想“快”的心態，奮斗要一夜成名，創業想一夜暴富，改革想一蹴而就，做官要幾年一個臺階，生活中彌漫著浮躁與焦慮的氣氛。

快一點追逐人生的精彩，快一點追求業績的輝煌，快一點贏得個人的財富自由，快一點實現未來的目標預期，這些都沒有錯。但是，凡事都求快，有時欲速則不達。快，這不是工作的全部，不是生活的全部，不是人生的全部，更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

我以為，生活中既要有快，也應有慢；既要做加法，也應有減法；既要腳步匆匆，也要寧靜駐足；既要快馬加鞭，也要細水長流。

慢下來，是一種人生態度。孔子說，人“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他對不同人生階段的深刻感悟。孔子的人生感悟流傳千年。從他的感悟中我們看到，人生的上半場往往都是要做“加”法的，要多學習，多努力，多進步，乃至多一點加壓，多一點拼搏，無疑是“唯多不快”。而人生的下半場則是要做減法的，要少一些違背心愿的“自我加壓”，少一些看人臉色的“無奈選擇”，少一些急功近利的“步履匆匆”，少一些舍我其誰的“急火攻心”，因為，唯有“減法”才能讓浮躁的心靈“清零”。

慢下來，方可體會自然之美。因為慢一點，才能感知五柳先生“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歸隱寧靜；才能安享白居易“草長鶯飛，楊柳堤煙”的繁盛美景；才能品味陸暢驚異雪景“天作人巧，剪水飛花”的內心雅趣；才能欣賞王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宏闊蒼涼；才能體會李商隱“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永恒憂傷，進而使自己擁有“心素如簡、人淡如菊”的淡泊境界。

慢下來，才會感知世俗之趣。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俗世之中，衣、食、住、行、喜、怒、哀、樂，都是那樣的生動鮮活。那行道邊綻放的鮮花，街市餐館流溢的煙氣，一切世俗的生態，又常常是最生動的風景。只有慢下來，才能識得世俗情趣，才能做得世俗妙人。其實，許多文化大家都是世俗妙人。比如，李漁就是這樣一個妙人，他的所住之地叫芥子園，畫者誰人不知芥子園？林語堂在談到《閑情偶寄》這本書時說：“李笠翁的著作中，有一個重要部分，是專門研究生活樂趣，是中國人生活藝術的袖珍指南，從住室與庭院、室內裝飾、界壁分隔到女梳、美容、烹調的藝術和美食的系列。”豐子愷也是俗世妙人，一張張“小畫”，畫出的卻是人間煙火氣。他的筆下全是這俗世中的畫面：那醉了酒和朋友聊天的是自己，那樹下站著發呆賞花的是自己……他畫生活，但比生活之味更妙。還有齊白石，起點不高，一個小木匠，卻終成一代宗師。一朵花、一尾蝦、一只鳥、一只蟋蟀、一盤果蔬，他都能看出其中的奧妙之處，融于筆端，呈現紙上，成為人見人愛的佳畫。

慢下來，才能更好地自我修心。宋儒程顥《秋日》詩云：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他追求的是一種無牽無掛、自由自在的思想境界。曾國藩的人生哲學是“尚拙”。他說：“天下之至拙，能勝天下之至巧。” 30歲以前的曾國藩，可以說相當平庸，甚至在成就大功之后，他的學生李鴻章也曾當他的面說他“儒緩”，就是說他反應太慢。曾國藩從14歲參加縣試，考了七次，直到23歲才考上秀才，而且名次是倒數第二。比他小一歲的左宗棠則厲害多了，14歲參加湘陰縣試，名列第一，李鴻章中秀才時才17歲。但是曾國藩中了秀才的第二年就中了舉人。四年后，他又高中進士。所以，慢有時會更快。著名哲學家馮友蘭80歲開始動手寫《中國哲學史新編》，于95歲高齡完成這部皇皇巨著，令人嘖嘖稱奇。晚年時，有人曾向他請教養生之道，老人沉吟半晌，緩緩說出三個字：“不著急。”人們形容馮友蘭是“視其色如春陽之溫，聽其言如時雨之滴”。

就人生而言，快，是心靈的成長；慢，是靈魂的棲息。慢下來，不是消極，不是平庸，不是無所作為，不是老氣橫秋，而是要讓自己放下來、靜下來、沉下來。慢下來，是對人生價值的執著堅守；慢下來，是對生命規律的順其自然；慢下來，是對一個時代的理性靜觀。

“夜雨兩壺酒，秋風一杯茶。”面對這世界，愿我們一起慢下來，從容不迫，徐疾有致，不要為欲望的追逐所累，而要為慢生活的寧靜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