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鄉村的衰落

Lottie+Davies

一位挪威老人面對農場的衰落和親人的離去，他該如何去面對？這個問題并不是他一個人所需要面對的，更是這個年代的挪威鄉村被時代所拋棄的事實。女攝影師艾琳·霍伊蘭的作品便用一種獨特的視角來表現這種年代錯置的生活方式。

1989年，一位身處德國西柏林的年輕學生艾琳·霍伊蘭（Elin H？yland），作為船隊的志愿者參與了尼加拉瓜戰爭。當時，她帶了一臺尼康EM相機、12卷電影膠片以及一些東德的Orwo黑白底片記錄了這次探險。

“我覺得自己有點兒像人類學家。因為我可以到各種環境中去觀察，并用相機記錄下來。在1990年尼加拉瓜大選之際，我發現自己正身處這個事件當中。盡管當時我對拍攝技術一竅不通，但是我把當時所見到的一切都拍攝下來了，因為我太興奮了！”艾琳回憶道，“攝影是一種與人打交道的方式，也是我記錄生活的方式。這讓我知道自己想要走出去拍攝人群。”這個念頭讓艾琳開始立志成為一名攝影記者。因此，她從1999年至今，一直都供職于挪威商報。

在最初的幾年里，所遇到的一切事物對艾琳來說都是極為新鮮的。不論是一場有壓力的討論會、一家農場，或是一位坐在辦公室里的白領，所有的拍攝都很不一樣。“但是我非常喜歡這種不被束縛的生活。我的領導對我說：‘無論你做什么事情，都不要選擇最容易的那條路，你要看到更多的可能性，并盡你所能去做到最好。”艾琳從中受益匪淺，于是便謹慎地選擇每一項工作。另一位對她很有啟發的老師則說：“記住兩點——一個是你的攝影技巧，另一個就是你個人的素養，包括你所接觸的東西，你的性格，以及人們對你的評價。” 艾琳也因此養成細心觀察的習慣，這讓她對周遭事物充滿好奇心。

2011年，她開始拍攝自己的個人項目，在正常的工作之外，她開啟了一個持續七年的拍攝主題——記錄生活在挪威鄉村的兩兄弟的故事。“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去拍攝，這并不是什么多余的事情。重要的是，這是我所做的一個很不一樣的決定。從這個項目的開始到結束，我都沒想過要中斷。因為這個拍攝讓我更放松，也更自由。”

由這個拍攝項目組成的攝影集The Brothers是艾琳的第一本書，一經出版，便受到了世界性的關注，并獲得了很多獎項，她的事業也從此發生了改變。“這真的很不可思議！很多事情都是我無法預料到的。”她又驚訝又高興地說道。

在The Brothers系列獲得成功之后，艾琳在2012年接受了一個藝術組織的邀請，去拍攝一位住在挪威西南地區的老農夫愛德華（Edvard）。這是一個與歷史相結合的人文拍攝項目，艾琳在這里記錄這種即將消失的生活方式。

愛德華住的地方是一片很肥沃的農耕地，但是自從20世紀70年代初石油被發現后，很多年輕人都從農村移居到城市，于是便引起了農業生產方式的巨變。現在，愛德華的農場已經有200年的歷史，并經歷過四代人的變遷，是挪威僅存的傳統小農場之一。

這個農場由一個房子、一個用來做飯和洗衣服的“消防站”，以及一間養了上千只雞的巨型雞舍組成。除了這里，愛德華從沒住過別的地方。但更令艾琳好奇的是旁邊愛德華的姐姐貝吉特（Bergit）的另一個房子。這座房子建于20世紀70年代，墻上還保留著舊式的大朵花卉圖案墻紙，色彩艷麗的手工藝品令人過目難忘，整個房子看起來既干凈又整潔。

艾琳在這兩個房子里拍攝的照片，包括她記錄的愛德華的生活，也已經作為她的第二本書——Brother|Sister出版了。“我所感興趣的是這里過去的歷史、人們留下痕跡、時間的變遷等等。這些毫不起眼的人，他們的面孔和生活方式，對我而言都極具吸引力。我想通過自己的照片，讓這些常人所見不到的東西變得可見。” 艾琳這樣解釋道。

在談到如何跟被攝對象相處時，艾琳表示自己非常尊重愛德華和他的私人生活。“我沒有進入他生活的所有方面，因為我想給他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間。我知道自己還有很多東西沒有展現出來，有人問過一些關于我之前拍攝的兩兄弟的問題，但是我卻無法回答他們，因為我在拍攝時從未問過這些問題。對我而言，遇到愛德華和那兩兄弟，都是一種饋贈。我非常感謝他們跟我分享他們的生活，但是我非常清楚我沒有必要、也不想去知道他們的所有事情。我非常感謝貝吉特，雖然我從未見過她。他們有自己的隱私，我甚至希望他們可以拒絕我的一些要求。我曾問過愛德華能否拍攝他做飯的過程，但他對我說了‘不，因為這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我也曾多次詢問他能否讓我看看他是怎么洗衣服的，過了很久以后，他才終于同意了。”

艾琳認為，她作為一名攝影師所要面臨的一個有趣的挑戰便是：“我怎么能從自己的角度去發現這個人，我們之間會擦出什么樣的火花？因為這不僅僅是一次合作，如果我對他說‘照我說的做，待在那兒別動。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大多數時間里，我和愛德華只是待在一起聊天。同時，我會給房間里的那些有趣的物件拍照。他就會問我，‘你現在在拍攝嗎？我會告訴他，我拍的是什么。然后他就會主動地說，‘難道你就不想要拍攝更多關于我的照片嗎？所以，這更像是我們之間的一個小游戲。”

貝吉特在2011年去世，她離開了她的房子。但是她還在這本畫冊里，在愛德華手中的照片上，我們還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笑容。“我在特定的時間來到這里，”霍伊蘭沉思著，“如果我沒有來的話，我就不會看到這個房子，無法去記錄它。那么所有的這一切，都將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