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認真的荒誕：那些個人賣家的產品照

鄒星

最新數據顯示，淘寶上的注冊店鋪總數約700萬。跟我們的購買經驗略有不同，這個數字中，我們常常流連的專業品牌店鋪其實數量很少，那些個人賣家才構成賣家的汪洋大海。他們可能是工人、農民、小老板、待業青年、剛畢業的學生，他們請不起專業的攝影師或設計師，也并不在乎什么技術和美學，他們常常自己上手，想盡一切辦法去表現產品的特點。于是，我們發現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開腦洞世界，諸如魚竿釣可樂、壯漢睡貨架、網兜裝小孩等等不勝枚舉。

這個世界其實是旅居上海的藝術家Kim Laughton發現的。他本來只是在淘寶上買東西，然后發現了這些奇奇怪怪的照片，于是他在圖片輕博客網站Tumblr上建立了一個賬號“taobao media”來展示它們。當以集群的方式呈現時，這些照片的力量得以放大，似乎形成自己的美學系統，甚至還影響到了Kim的藝術創作。本期，我們采訪到Kim，聊了聊他是怎么想的——他為什么收集這些照片，他怎么解讀這些照片，以及他如何看待影像。

據說最早你是來看上海世博會的，然后決定留下來？

世博會還沒開始我就來上海了，打算給這座城市拍些照片，出本書。當時海外好像沒有太多關于上海的影像資料，但由于世博會的緣故，全世界都會關注這座城市。那個項目結束之后，我就留下來了。我真挺喜歡上海的，喜歡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

2011年左右，我對社交媒體上新興的電腦繪圖風格很感興趣，它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當時的數碼影像喜歡模擬膠片，而電腦繪圖反對這種趨勢，可以創造數碼時代的影像風格，這種風格也只有到了那個年頭才可能出現。

我很喜歡電腦繪圖。我的大部分作品或多或少都會跟它有些關系——服飾啊，室內設計啊，通常都是在電腦上做，我的收入主要也來源于此。

什么時候第開始接觸淘寶，當時有什么感覺？

我記得來中國沒多久就知道淘寶了。最開始是中國的朋友偶爾在上面幫我買東西，幾年后我自己也有了賬號。和大多數人一樣，我最初被這家網站吸引也是因為豐富的選擇和低廉的價格。

什么時候發現這種類型的照片的？第一反應是什么？你怎么看待這些照片？

我也記不清具體時間了——買著買著自然就發現了好多有趣的圖片，時不時地就會搜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結果和照片。我記得當時還認為很多照片無意中吻合了海外已有但中國還沒有的審美潮流。

至于怎么看待這些照片，我倒沒覺得他們多低俗——畢竟大部分照片都是出自普通人之手，對他們不會抱太高的期待。

如何產生了要收集這些照片的想法？

我也說不好。反正我發現光是搜羅保存這些照片就很爽了，感覺就像買東西不用付錢一樣。

收集就是逛淘寶吧，我感覺在幾百萬的店鋪里找到這樣的照片其實并不容易，你是怎么找到的？

輸幾個不一樣的關鍵詞然后瀏覽頁面就可以了——幾乎每次搜索都能找出一兩家鶴立雞群的。不過現在是越來越難了——和通貨膨脹一樣，你已經找到很多了，再想找新的就會比較困難。

你在逛淘寶上花了多少時間？你現在收集了有多少張了？

花了不少時間，不過單純用于找照片的時間其實不多。很多照片都是我買東西時順便看到的。現在差不多有2500張吧，里面可能有10%確實很不錯。

有沒有你最喜歡的圖片？

我一般比較喜歡產品與環境反差巨大的照片，但硬要說最喜歡哪些也不太容易。這些照片放在一起看效果最好吧。

有家店是賣養蜂設備的，我印象很深，因為他們的背景音樂是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音樂和照片配合在一起，給人感覺很奇特。

賣家的初衷可能是想把產品展示清楚， 但是人們看到后會覺得荒誕、好笑，這是為什么？

這還是取決于觀者吧，取決于他們認為什么是好笑的——不過很難講清楚到底是什么讓人產生這種感覺。有部分原因可能是陌生感——你對某種東西接觸得越多，越不會覺得它好笑。如果你天天賣魚竿，想找個方式展示魚竿的強度，那在魚鉤上掛個重物，尤其是掛瓶飲料就完全說得通了，因為一瓶飲料的重量大家都知道。如果你沒怎么見過賣魚竿的人以這種方式展示產品，可能就會覺得好笑或是荒誕吧。

覺得好笑的人會不會有種城里人看待鄉下人的獵奇感？

我覺得有一點吧，但不一定是居高臨下的那種。獵奇一詞現在用的其實不多了，尤其是在和商業形象有關的領域。全球的聯系越緊密，大家跟隨潮流的速度越快，也就越容易形成審美疲勞。淘寶里有些最好的照片，是對世界最新潮流完全不了解或只有些許了解的人拍出來的。但再過上幾年，他們會不會跟風，變得同質化？也沒準淘寶的視覺語言會繼續進化，其他地方反而會來效仿淘寶。

是否跟這類照片的拍攝者有過接觸？

很少，除非剛好我要買的東西圖片也很有意思。

你曾系統學習過攝影，你喜歡什么樣的攝影？你覺得現在好照片的標準有變化了嗎？

這個話題有點復雜，肯定有不少文章談過！從個人觀點來說，我看待照片以及廣義上的圖片的方式肯定是有變化的。我越來越覺得，對于我喜歡的圖像來說，作為創作者的攝影師所扮演的角色已經不太重要了，照片所體現的技術層面的因素也不再那么重要。

如今，獲獎作品和廣受好評的照片，分享量和觀看量可能還比不上淘寶的營銷圖片。總的來說，我覺得現在人們越來越樂于接受談不上“藝術”的圖片了，我們享受藝術時也用不著非得讓藝術家出來解讀一番，這是一個道理。

你這個項目被命名為Taobao Media，怎么解讀“Media”這個詞。

可以理解為淘寶上用的交流方式吧，其實這名字背后沒什么深意。我沒打算認真對待這個項目，越隨便越好。就連接受這樣的采訪感覺都有點奇怪——從觀者的角度來看，對收集這些照片的人一無所知的話，可能反而更好。我只是想給沒機會在淘寶上看到這些照片的人分享一下，僅此而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