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日語「きも」及其慣用語的意義分析
——兼與中文“肝、膽”的比較

張 銘 張 舒

(北京外國語大學 北京 100089)

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日語「きも」及其慣用語的意義分析
——兼與中文“肝、膽”的比較

張 銘 張 舒

(北京外國語大學 北京 100089)

1 引言

1.1 研究背景和目的

人總是通過身體部位來理解其它的事物。所以表示身體部位詞擁有豐富的意義，并構成了很多慣用語。近年來，基于人類認知能力的認知語言學得到了長足的發展。運用認知語言學解析身體詞匯的意義派生，慣用語的意義生成，對于理解語言的內在邏輯，幫助學習者習得都有著重要的作用。

先行研究中，對于身體部位詞的研究集中在“手”、“口”、“目”等詞匯上，對于內臟詞匯除了“心”之外，幾乎沒有提及。日語中，「きも」在內臟詞語中意義數量僅次于“心”，又構成了很多慣用語，并且有“肝”和“膽”兩種表記法，與中文“膽”和“肝”相比都有很多異同。給學習者帶來了很多困擾。因此，本文從認知語言學角度把日語「きも」的多義分成基本義和擴張義，分析其意義擴張的理據。再對「きも」構成的慣用語進行意義分析，并調查與其對應的中文表達方式，看能否用“膽”和“肝”構成的表達方式相對應，分析兩國認知的差異。

1.2 相關概念解說

隱喻與換喻

認知語言學把意義擴張的方式大體分成兩類，隱喻和換喻。本稿使用籾山(2002)『認知意味論のしくみ』中的定義。隱喻是基于兩個事物、概念的類似性，用一方的形式表示另一方的比喻(籾山2002：69)。

例：你胖成豬了。

這里的并不是指人變成了豬，而是基于“肥胖”的共同點，用豬來表示人。

換喻指的是基于兩個事物外界上的相鄰性，或者是思考上，概念上的關聯性，用一方的事物的形式表示另一方的比喻。

例：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指的是廁所，并不是專門洗手的地方，這是因為人們在如廁后要洗手。基于時間的相鄰性，用洗手間來表示廁所。

慣用語

本文如下定義慣用語。慣用語指的是，多個單詞的組合，全體表示一個特定的意義。把各個構成要素加起來也很難推測其意義。

2 「きも」和中文“肝”、“膽”的意義分類和意義擴張

本節從詞典中收集，「きも」和中文“肝”、“膽”的意義，將其分成“基本義”與“擴張義”。考察其意義擴張的理據，并進行中日對比。

2.1 「きも」的意義分類和意義擴張

本文基于『大辭林(第三版)』(2006)、『日本語大辭典(第二版)』(1995)、『goo國語辭書』收集了日語「肝」的意義。基本義：①肝臟。擴張義：②內臟的總稱，五臟六腑「鳥のきも」。③精神力，膽力，氣力「きもの太い人」。④工夫，思慮「あまりにきも過ぎてしてけるにこそ」〈沙石集·七〉。⑤事物的重點「話のきも」。

身體部位詞「きも」的基本義就是人體內臟“肝臟”。因為肝臟存在人體的腹部，通過“部分-全體”的換喻，引申出“五臟六腑”之意。另外，肝的語源有「気の本」「気を持つ」等說法。過去。人們認為精神力存在人的內臟之中。因此，人類用「きも」表示存在于其中的“精神力”。這是基于相鄰性的換喻。另外，功夫，思慮都是精神力的功能，因此④也是基于相鄰性的換喻。表示事物重點的⑤是最近幾年才出現的新奇用法。本來在日語中讀成「かん」的「肝」表示事物的重點。這是因為肝臟這一臟器對于人類來說極為重要，基于隱喻擴張出了這一用法。后來，表示相同概念的「きも」也擴張出了這一用法。

基于以上的意義分析，「きも」意義擴張方式整理如下。②內臟的總稱，五臟六腑(換喻)。③精神力，膽力，氣力(換喻)。④工夫，思慮(換喻)。⑤事物的重點「話のきも」(比喻)。

2.2 中文“肝”、“膽”的意義分類和意義擴張

本文基于《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新華字典》(第十一版)將中文“肝”的意義分類如下。基本義：①肝臓。擴張義：②憤怒的感情“肝火，肝氣”

中文“肝”的基本義指的是器官肝臟。擴張義表示“憤怒的感情”，這一擴張義受中醫的影響很大，從對其語源的考察也可以很明顯的發現。

肝,木藏也。——《說文》

肝,榦也。于五行屬木,故其體狀有枝干。——《釋名·釋形體》

五行說是中國傳統的哲學思想。指的是以日常生活的五種物質：金、木、水、火、土元素，作為構成宇宙萬物及各種自然現象變化的基礎。中醫中，五行與五臟相對應。語源中也可以看出，“肝”與木相對應。另外，五行與五志相對應。肝被認為是掌管“憤怒”的器官。也就是說，基于用整體表示功能的換喻。“肝”擴張出了②的意義。

接下來，本文基于《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新華字典》(第十一版)將中文“膽”的意義分類如下。基本義：①膽囊。擴張義。②勇氣。“膽量”。③裝在器物內部而中空的東西。“瓶膽”。

膽的基本義是臟器膽囊。另外，中醫認為“膽”是掌管“決斷”的器官。

膽者，中正之官，決斷出焉——《黃帝內經》

從語源也可以得出同樣的看法。膽本來寫作“膽”，右半部分「詹」本義為“在高處講話”。身份高的人掌管決斷。下決斷需要勇氣，因此膽擴張出了表示“勇氣”的用法。另外，中文中有“膽量”這樣的表現。不難看出，膽被認為是儲存“勇氣”的容器。另外，膽形狀中空，因此，基于外觀的類似性，通過隱喻，又擴張出了“裝在器物內部而中空的東西”之意。

2.3 「きも」和中文“肝”、“膽”的對照

中日的共同點是，日語的「きも」的基本義和中文“肝”相同，表示人體部位肝臟。另外，擴張義和中文“膽”類似，表示精神力，膽力。不同的是，日語的「きも」可以表示五臟六腑，思慮，而中文沒有這樣的用法。另外，中文的“膽”的容器隱喻的用法很突出。

造成差異的主要原因是中醫。中文內臟詞匯的誕生和發展都和醫學緊密相關，中醫認為人體的內臟各有各的功能，而其功能成為了其意義派生的理據。另外，隨著解剖學的進步，也開始由內臟的外觀派生出新的意義。

3 「きも」所構成的慣用語的中日對比研究

本節從中日對比語料庫收集日語「きも」相關的慣用語，并分析其意義的成因。另外，考察與之對應的中文，看中文能否用含“肝”或“膽”的表現方式對譯，來分析兩種語言認知的不同。

中日對照語料庫中關于「きも」的慣用語一共有7例，出現次數61次。「肝がちいさい」出現4次。中文中多使用“膽小、兔子膽”等與之對應。「肝が太い/肝が大きい/肝っ玉が太い/膽が大きい/膽っ玉が太い」共出現19次。中文中使用“膽壯、不怕、膽大妄為”等與之對應。「肝を潰す/膽を潰す」出現17次。中文中使用“肝膽欲裂、嚇破了膽”等與之對應。「肝を抜く/膽を抜く/度肝を抜く/度膽を抜く」出現10次，中文中用“膽戰心驚、嚇破了膽、心慌”等進行對應。「肝に銘じる」出現5次。中文中使用“牢記”與之對應。「肝を煎る」出現3次，中文中用“安排”等與之對應。「肝を冷やす/膽を冷やす」出現3次，中文中使用“心里不自在，怕”與其對應。接下來本文會提供語料庫中的例文，并逐一分析其意義生成的理據。

(1)「日に三べんも気持が変わんだから、何を考えてんのやら」+++「暮れの、あの身上づくりの競爭やらかそうって會議じゃ、肝が太くなっていまにもどでかい勝負に出そうに見えたっけが、なんでまた雷のから鳴りで雨降らさねえんだ？」

(『輝ける道』848行番)

“他光會算，不會干，一天三變，誰知他想怎么著！”+++ 馮少懷說：“年前開發家競賽會，我見他膽子壯了，象個要大干一場的樣子呀，怎么干打雷不下雨呢？”

「肝が太い/肝が大きい」表示“遇事不動搖，大膽”。這是因為，「きも」可以表示精神力，膽力。另外，人類的認知經驗表明，大的東西更強大，難以撼動。因此用「肝が太い/肝が大きい」來表示精神力的強大。另外，中文也使用“大膽”、“膽壯”等與之對應的表達方式。用“膽”的大小來衡量勇氣的大小這一點與日語是一致的。

(2)「ぼくが肝っ玉の小さい、死を恐れる卑怯者かどうかを、見るべきだよ……」+++そういうと、かれはうつむいて、口をつぐんでしまった。

(『青春の歌』7521行番)

也許我看錯了，也許我估計得完全不正確，可是你應當冷靜地看看我是不是那種膽小怕死的怯懦者。……”他低下頭來不能說下去了。

「肝が小さい」和「肝が太い/肝が大きい」相對，用「きも」的弱小表示精神力的弱小，中文也使用“膽小”等表達方式，與日語相對應。

(3)呉三老は肝をつぶして、銀貨二枚と銅貨二十枚を出した。+++「県長さま、持ちあわせはこれきりで!

(『赤い高粱』 1110行番)

吳三老膽戰心驚，掏出兩塊大洋又二十個銅板，說：“縣長老爺，俺身上就這么多錢啦！”

「肝を潰す」表示吃驚到了極點。肝通過換喻可以表示精神力。「潰す」指的是失去原有的形狀，功能。人類在受驚時，精神會失去原有的功能。因此基于因果關系的隱喻，派生出了這一用法。中文中，多使用含“膽”的表現“嚇破了膽”，“膽戰心驚”等去對譯。和日語一樣，把吃驚比喻成對“膽”或的損傷。

(4)目の前で大火災が起こったり、キングコングに襲われたりと、スリル満點のアトラクションに度肝を抜かれるばかりだったが、とくに圧巻だったのは『ジュラシック·バーク』をテーマとした『ザ·ライド』。數々の恐竜に出會えたと思ったら、最終は乗り物ごと滝つぼへ真っ逆さま。

(『五體不満足』1344行番)

我們又到時間隧道旅行，乘船從一處瀑布跌下，接著進入到公元前的時代，大火、戰爭、瘟疫……每到一處，總有讓人心驚膽戰的場面出現。最令人叫絕的是來到恐龍中間，恐龍那巨大的嘴巴、震耳欲聾的吼聲，簡直使人肝膽欲裂……

「肝を抜く」指的是吃驚到極點。「肝」意為精神力。「抜く」意為除去。由精神力被除去表現無法動彈，“失神”之意。這是基于因果關系的換喻。另外，中文中也多用含膽的語言形式“心驚膽戰、肝膽欲裂”進行對應。用膽的損傷來表示吃驚。

(5)世阿彌のこの遺訓は「けっして初心のまじめな覚悟や情熱を忘れるなという道徳的な教えではない。むしろ初心の藝がいかに醜悪であったか、その古い記憶を現在の美を維持するために肝に銘ぜよという忠告なのである」。

(『百言百話』117行番)

世阿彌的這一遺訓絕對不是那種要求做到不忘初學時的認真的態度和熱情的道德說教。它可以說是一種忠告，它告誠人們：為了維持現在的美，必須牢記初學的演技曾是如何的丑陋。

「肝に銘じる」意思是銘記于心中，永不忘記。人們認為「きも」中蘊含了精神力，是對人最重要的部位。「銘じる」本義為刻在金石之上。在這里通過隱喻，派生出刻在心里的意義。總結來看，刻在重要部位「きも」之上，表達出永不忘記之意。雖然對譯語料庫中沒有出現，但是中文中有“銘記于心”這一成語。雖然語日語所用的語言形式一直，但是所使用的身體部位并不相同。

(6)一九二五年五月、中共の肝煎りで馮玉祥はソ連へと視察見學旅行に赴いた。馮將軍の訪ソはソ連政府各界からの暖かい歓迎を受け、中共中央はモスコワ支部の劉伯堅を全日程にわたり同行させている。

1925年5月，在中共安排下，馮玉祥決定赴蘇聯考察學習。馮將軍訪蘇，受到蘇聯政府和各界人士的熱烈歡迎。中共中央特派遣中共旅莫支部書記劉伯堅全程陪同。

(『わが父·鄧小平』(1)1041行番)

「肝煎り」指的是站在雙方中間進行協調，照顧之意。另外，也可以通過換喻，表示進行這樣行為的人。「煎る」的意義是“用火加熱，煮到水分喪失，或是放到鍋中，用火烤”。站在雙方中間進行協調，和內臟被火烤擁有“痛苦”這一共同點，因此，通過隱喻派生出了這一用法。中文中，沒有使用“肝”或“膽”的類似意義的表現。

(7)「そりゃあ、いわれるとおりで。旦那はあっしら作男に対して、とてもやさしいし」+++許満屯のその意味深長な笑いは、そばにいる道靜をはらはらさせ、肝を冷やさせたーー宋郁彬は、その笑いに皮肉が騒されているのに、気がつくのではあるまいか。

(『青春の歌』3031行番)

“對，少東家對我們當長工的挺和氣。”許滿屯那微妙的笑容，使得站在旁邊的林道靜，有些擔心害怕，——生怕宋郁彬發覺它們的譏諷意味。

「肝を冷やす」意義是受到驚嚇，嚇得身體發涼。人類都有這樣的認知經驗，在受驚，或者感到恐懼時，身體會覺得發涼。所以這是基于因果關系的換喻。中文中，雖然在對譯語料庫中沒有出現，也有“心里發涼”“嚇出一身冷汗”等對應的用法。雖然和日語所用的身體部位不一樣。但是在運用“發涼”表示驚訝和恐懼這一點是共通的。

通過以上考察，我們可以得到以下結論。表示“膽力、精神力”的「きも」的慣用語在中文中多用“膽”表示。并且中日語言有以下兩種共通的表達方式。①用膽或「きも」的大小來衡量人類精神力的強弱。②用膽或「きも」的損傷表示精神上的損傷。如慣用語「肝が太い」「肝が小さい」「肝を抜く」「肝を潰す」。另外，也有雖然慣用語中所用的身體部位不同，但言語形式一致的慣用語，如「肝に銘じる」「肝を冷やす」。最后，「肝煎り」是日語中所特有的表現。

4 結語

本文將日語的「きも」，中文的“肝”和“膽”的各個意義分成基本義和擴張義，考察了其意義生成的過程，并進行了中日對比。又對「きも」構成的慣用語進行意義分析，并調查與其對應的中文表達方式，看能否用“膽”和“肝”構成的表達方式相對應，分析兩國認知的差異。今后，希望能夠繼續對其它的身體部位詞匯進行調查，明確中日對于內臟的認知差異，并分析其成因。

[1] 宮地裕(1982).『慣用句の意味と用法』.明治書院.

[2] Lakoff, George(1987).Woma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池上嘉彥·河上誓作他[訳]1993.『認知意味論-言語から見た人聞の心』．紀伊國屋書店．)

[3] 杜正勝(1991).《形體、精氣與魂魄——中國傳統對「人」認識的形成》，《新史學》1991(09):3-5

[4] 籾山洋介(2002).『認知意味論の仕組み』.研究社.

[5] 白應杰(2009).<英漢人體內臟詞語的隱喻比較>. 吉林大學修士論文.

[6] 陳達理(2008).<從五行學說到五臟相關理論>.中國工程科學2008年第二期.

[7] 屈凌(2014).「腹に関する慣用句の日中対照研究」.上海交通大學修士論文

[8] 韓亞飛(2015).「日本語における「心」を中心とする慣用句の意味分析―認知言語學の角度から」.北京外國語大學碩士論文.

[9] 後藤秀貴(2015).「「腹」の比喩表現と認知モデル再考 : 「きも」,「はらわた」,「ふ」との接點」.言語文化共同研究プロジェクト.2015

詞典

[1] 『日本語大辭典(第二版)』(1995).講談社．

[2] 『大辭林(第三版)』(2006).三省堂．

[3] 《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2005).商務印書館.

[4] 齊沖天，齊小乎(2010).《漢語音義字典》.中華書局.

[5] 《新華字典(第十一版)》(2011).商務印書館.

語料庫

[1] 『中日對譯語料庫(第一版)』(2002).北京日本學研究中心.

H36

A

1672-5832(2017)10-0263-03

張銘(1994-)，男，漢族，吉林人，北京外國語大學，研究方向：語言理據學、認知語言學；張舒(1989-)，女，漢族，吉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