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倩文
(華東政法大學 上海 200000)
從“北極日出號”案看國際海洋法法庭的臨時措施
陳倩文
(華東政法大學 上海 200000)
國際海洋法法庭(以下簡稱“法庭”)的臨時措施程序自誕生以來雖適用絕對數量不多,但效果顯著。其作為一項附屬程序,必須依賴于某一實體程序。規定臨時措施程序需要滿足一定條件,一方面法院或法庭必須首先確定初步管轄權方可規定臨時措施,另一方面法院規定臨時措施的決定取決于“難以彌補的損害的危險”和“情況緊急”兩大要素。“北極日出號”案是國際海洋法法庭受理的第7 個關于臨時措施的案件,本文將結合該案例對規定臨時措施的初步管轄權問題以及情況緊急的認定標準進行分析,以求對法庭的臨時措施程序有更進一步的認識。
國際海洋法法庭;臨時措施;初步管轄權;“北極日出號”案
1.1 國際海洋法法庭臨時措施的一般規定
臨時措施指爭端當事方已正式把爭端提交法院或法庭,如感到其權利處于直接威脅之中,可隨時請求法院或法庭規定臨時措施保全其權利。臨時措施是一種典型的附帶程序,目的是確保最終的判決可以解決有關爭端,而且能夠獲得有效的執行。[1]臨時措施程序附屬于某一實體程序,不具有自主的程序生命。因此,除非依據某一特定的主訴訟,不能啟動這一程序;而一旦該主訴訟終止,則臨時措施也就隨之失效。[2]法庭的臨時措施主要規定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第290 條、《國際海洋法法庭規約》(以下簡稱《規約》)第25 條 以及《國際海洋法法庭規則》(以下簡稱《規則》)第89-95 條中。
公約第 290 條第 1 款及第5 款規定,申請方請求規定臨時措施限于兩個時間范圍:一是在爭端已經正式提交法庭到法庭作出最后裁判的訴訟過程中的任何時候,二是爭端提交仲裁庭解決,在仲裁庭組成以前,爭端當事方在兩周內不能就規定臨時措施的法院或法庭達成協議時,法庭或海底爭端分庭可規定臨時措施。
1.2 國際海洋法法庭臨時措施的實踐
在法庭成立至今的案件中,涉及臨時措施程序的案件有 9 個,可見臨時措施已成為法庭的主要審理案件類型之一。可以歸納出法庭所審理涉及臨時措施案件的特點。首先,雖然有關臨時措施的案件在法庭審理的案件中所占比例較大,但絕對數量并不多,由此可見有關海洋爭端的案件并不完全由法庭管轄,臨時措施的適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其次,通過對具體案例的程序分析可以看出,每個案件的臨時措施都是依附于主程序提出,并且法庭都發布了相關命令,擁有相當自由裁量權的法庭可以規定部分或完全不同于當事國要求的臨時措施。再次,從具體案例的內容上來看,臨時措施程序涉及的都是具有緊迫性的海洋爭端,包括海洋環境保護和釋放船只船員兩大方面,在這兩類案件中都存在需要迅速采取措施以保證最后的裁判能有效執行并解決爭端的情形。
從發揮的實際效果角度出發,國際海洋法法庭臨時措施程序自誕生以來雖適用絕對數量不多但卻成績斐然,使法庭在處理海洋法爭端方面處于獨特的重要地位。[3]鑒于篇幅限制,筆者在本文將對“北極日出號”案中的臨時措施問題進行研究與探討。
2.1 初步管轄權的規定
當被請求或需要規定臨時措施時,法院或法庭可能尚未確立其對案件實質問題的管轄權。為了使法院或法庭能夠規定臨時措施,便產生了初步管轄權的概念。在臨時措施的管轄權上,根據公約第290條第 1款規定,法院或法庭不需要最終確信對案件的實質問題享有管轄權,只要依據初步證明具有管轄權即可。另一方面,只要實體管轄權尚未最終確立,法院或法庭就必須首先確立初步管轄權方可規定臨時措施。
因此,與審理實質問題相同,規定臨時措施必須存在適當的管轄權,但兩者并不完全相同。由于衡量裁判案件實質問題的管轄權和規定臨時措施的管轄權的標準并不相同,這就意味著存在同一法庭先是規定了臨時措施,而后又裁定其對案件實質問題缺乏管轄權的可能性。這種情形鮮有發生,但在法庭根據公約第290 條第5 款規定臨時措施時,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一方面,法庭確立的不是自己的初步管轄權,而是仲裁法庭的初步管轄權。另一方面,關于案件實質問題的管轄權的最終決定卻是由爭端已經正式向其提交、但尚未組成的仲裁法庭作出的,與法庭無關。規定該條款是因為建立一個非常設的司法機構通常要耗費很長時間,而迅速規定臨時措施的可能性則會鼓勵爭端各方自我限制和進行談判。[4]因此應當存在一個程序用以在這種情況下規定臨時措施,而該款的目的就在于填補緊急局勢和耗時的法庭建立之間的空白。[5]
截至目前,法庭在所有關于臨時措施的命令中都裁定存在初步管轄權,可以看出初步管轄權的門檻要遠遠低于實質管轄權。
2.2 難以彌補的損害的危險
根據公約第290 條第1 款,法院或法庭可規定“其根據情況認為適當的”臨時措施,以保全爭端各方的給權利或防止對海洋環境的嚴重損害。事實上,臨時措施是在各方的各自權利明確之前,根據推測指示或規定的。[6]臨時措施所保護的權利不需要最終確定,由法官們憑借其自由裁量權來判定這些權利是否具有重要性。
根據國際司法實踐,法院規定臨時措施的決定取決于以下兩個因素:難以彌補的損害的危險和情況緊急。如果這兩個因素都存在,法院將給予臨時保護。[7]難以彌補的損害的危險包含兩個方面。第一,存在發生權利受損的可靠概率。臨時措施的規定并不取決于難以彌補的損害的存在,而只要已經存在發生難以彌補損害的危險即可。這一標準的門檻是相對較低的。第二,對權利的侵害將是難以彌補的。國際法院的司法實踐傾向于強調對權利所造成的在事實和法律上都難以彌補的損害。[8]事實上的難以彌補指不可能使受害方在物質上恢復到假定該侵害未曾發生的狀態。至于法律上的難以彌補,則例如對人身自由的限制。[9]法庭在賽加號案的臨時措施命令中指出,如果在最終裁判前,該船只、其船長和其他船員、其船東或運營者遭受任何司法或行政措施,那么原告的權利就不能被充分保全。
2.3 情況緊急
情況緊急的要求是臨時措施制度固有的組成部分。《規則》第90 條規定:規定臨 時措施的請求優先于法庭的所有其他程序。這就表明法庭需要對提交的請求進行 緊急處理,反過來證明了法庭在考慮此類請求時是將情況緊急看作一個基本要求的。[10]有關臨時措施的請求中是否含有緊急的情況,以至于該決定不能等到法院或法庭就案件實質問題作出最后裁判。這樣,與情況緊急這一要求相關的時間段是最后裁判前。
然而公約第290 條第1 款和第5 款的規定存在明顯差別。考慮到兩款之
間規定臨時措施的時間差異,第 1 款被請求規定臨時措施的法院或法庭可在最后裁判前規定適當的措施,第5 款被請求規定臨時措施的法院或法庭只允許在“爭端向其提交的仲裁法庭組成以前”規定臨時措施。對此合理的解釋應為,公約第290條第5款項下的緊急性的要求比第1款項下的更為嚴格。第5款指的是 在仲裁法庭組成之前規定臨時措施的必要性。由此,根據該款行事的法院或法庭在決定是否規定臨時措施時,不僅需要認定存在一方權利遭受難以彌補的損害的 可能性,而且還需要認定此種情況可能在仲裁庭組成之前發生。也就是說,公約第290 條第5 款項下的法庭只被授權規定那些明顯不能等到爭端正向其提交的仲裁法庭組成的措施。[11]
國際海洋法對于情況緊急的解釋呈現出不斷發展的態勢,法庭對情況緊急的認定標準有相當的自由裁量權。法庭也并無對情況達到何種緊急程度才能規定臨時措施在判例中作出解釋和說明,也不存在先例的評估影響,更傾向于在個案中根據情況,較為寬泛地認定。
3.1 “北極日出號”案始末
2013年9月18日,“北極日出號”到達位于巴倫支海的俄羅斯天然氣工業石油大陸架公司所述的普里拉茲洛姆納亞鉆井平臺,抗議俄羅斯在北冰洋開采石油。俄邊防軍曾要求該船船長停船接受檢查,但并未得到配合。俄邊防人員不得已進行警示性射擊,隨后俄羅斯海岸警衛隊扣押了船只及逮捕了船員。俄方后以“海盜罪”起訴被扣押人員,并將其關押在北冰洋邊上的城市摩爾曼斯克。
荷蘭作為該艘綠色和平船的船旗國進行訴訟。荷蘭將爭端訴諸公約附件7 下的國際仲裁機制,并請求法庭發布臨時措施,要求俄羅斯釋放船只和船員,以及停止對于該船和船員的所有有關的司法活動。后俄羅斯向法庭提交一份外交照會,明確表示不接受荷蘭啟動的仲裁程序,并且也不會參與法庭有關發布臨時措施的訴訟程序。法庭在俄羅斯缺席庭審的情況下,在庭審后發布了臨時措施命令,要求俄羅斯立即釋放“北極 日出號”及其船員。
3.2 “北極日出號”案涉及的臨時措施的相關問題
俄羅斯拒絕參與“北極日出號”臨時措施程序的理由,在于其批準公約時依據第298 條所作的聲明。按照俄羅斯的主張,由于“北極日出號”事件屬于俄羅斯當局的執法活動,因此被排除在公約強制性爭端解決機制之外,自然也排除了法庭臨時措施的初步管轄。
法庭從三個方面認定法庭是否對該案具有管轄權:第一,爭端主體都是 公約的締約國;第二,提出該迅速釋放程序請求的主體應當是被扣押或逮捕的船只的船旗國;第三,若船只及船員被扣押后,爭端當事方無法在十日內達成由何種機構解決爭端,那么被扣押的船只的船旗國有權向 法庭提出迅速釋放的請求。而在本案中,法庭滿足以上三個條件,享有對本案規定臨時措施的初步管轄權。并且,荷蘭認為本案已具備情況緊急的條件,若不及時采取臨時措施,將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害的危險。本案中船長和船員的人身權利所遭受的逮捕和監禁措施,侵害了船長和船員的人身自由和基本人權,若不及時釋放,原告的權利將得不到保全。綜上所述,法庭認為其享有對“北極日出號”案規定臨時措施的初步管轄權。
[1] Rudiger Wolfrum,Provisional Measures of the International Tribunal for the Law of theSea,p.177.
[2] Santiago Torres Bernardez,Provisional Measures and Interventions in MaritimeDelimitation Disputes,p.38.
[3] 吳慧:《從“蒙特卡夫卡”號案析國際海洋法法庭的地位和作用》,《國際關系 學院學報》2002 年第1 期
[4] Bernard H.Oman,Complementary Agreements and Compulsory Jurisdiction,p.310.
[5] Haijiang Yang,Disputes Settlement Procedures for Foreign Merchant Ships,p.128.
[6] H.W.A.Thirlway,Non-Appearance befor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 1985),p.84.
[7] The MOX Plant Case,Order No.3,para.58.
[8] J.G.Merrills,Interim Measures of Protection in the Recent Jurisdiction of the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p.108
[9] 高健軍,《<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爭端解決機制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177 頁。
[10] J.G.Merrills,Interim Measures of Protection in the Recent Jurisdic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p.110.
[11] Souther Bluefin Tuna Cases,Request for Provisional Measures,Separate Opinionof Judge Laing,para.6.
陳倩文(1993-),女,漢族,浙江平陽人,學生,碩士,華東政法大學,研究方向:國際法。
D993.5
A
1672-5832(2017)08-02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