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長篇小說中的生命原型與古代神話
——以《豐乳肥臀》《蛙》為例

李淑婷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 山東 濟南 250014)

莫言長篇小說中的生命原型與古代神話
——以《豐乳肥臀》《蛙》為例

李淑婷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 山東 濟南 250014)

加拿大批評家諾斯洛普·弗萊，最先將神話原型批評引入文藝批評。他提出，文學作品最基本的原型是神話，后世的各種文學類型都是神話的延續(xù)和演變。因此，本文將原型批評的視角引入文本，以神話批評的視角解讀作品。

1 “上官魯氏”與“大母神”崇拜

老子《道德經(jīng)》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人類對于自身生命起源的追問，是一個亙古不變的話題。同時，人類也在探求自身的生命的源頭，尋找人類母親。原始社會時期由于人類的認知能力有限，女性強大的生育能力被蒙上了強烈的神秘色彩。因此產(chǎn)生了早期的生殖崇拜。

莫言提到“只要大地不沉就能產(chǎn)出五谷，只要有女人就有豐乳就有肥臀就有母親人類就能生生不息”。這句話可視為理解其小說《豐乳肥臀》的關鍵。上官魯氏的博愛、隱忍、堅韌，正是大母神形象在人類記憶里的縮影。上官魯氏有難以想象的隱忍力，默默承受著戰(zhàn)爭、丈夫、兒女帶給她的一切艱辛。由于丈夫沒有生育能力，她不得不與八個男人發(fā)生了關系，并生育了九個孩子，完成了替上官家傳宗接代的重任，也證明了女性強大的生殖能力。同時，上官魯氏還具有博愛的精神。她在動蕩的戰(zhàn)爭年代含辛茹苦的養(yǎng)育著自己的九個孩子以及孩子們的兒女。以前，上官魯氏從不說謊也不偷東西，但是為了讓孩子能夠活下去，她拋開了一切世俗規(guī)范，學著用胃袋偷運糧食。她先將糧食囫圇吞到胃里，回家后把糧食嘔吐出來，偷偷給孩子吃。母親用自己的的親身行動詮釋了大母神的偉岸。

對于女性生育能力的崇拜自古就有，比如奧地利出土的“維倫堡母神”雕像。雕像擁有肥碩的乳房、肚子和臀部，她以自己的身體為人類提供了成長場所。上官魯氏身上體現(xiàn)了大母神的庇護性，大母神也在種種苦難的磨練、承擔中展示出頑強的生命力。

2 “蛙”與“女媧造人”神話

在民間，對蛙的崇拜有著悠久的歷史，比如“黎族人民認為青蛙有很神秘的效能，她能呼風喚雨，保證糧食的豐收?！雹僭谖膶W作品中，關于蛙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比如《青蛙王子》、《小蝌蚪找媽媽》。無論哪個故事，對蛙的塑造都飽含了人們的喜愛與敬畏之情。女媧的起源，便與原始先民的青蛙崇拜有關，有學者提出女媧崇拜可追溯到對青蛙的崇拜。趙國華指出，“女媧本為蛙，蛙原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又發(fā)展為女性的象征，而后在演化為生殖女神。”②莫言也曾經(jīng)借書中人物之口，說道“人跟蛙是同一祖先。”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青蛙和娃娃的形象，都脫胎于女媧的神話。這種女媧原型包含了社會、歷史、文化多方面的因素，潛藏在人類的集體無意識領域。文本中的姑姑就是這位掌管著人類生育、死亡的“女媧娘娘”。

本文對女媧這一形象的追溯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作為婦產(chǎn)科醫(yī)生，姑姑既迎接過無數(shù)生命也扼殺了無數(shù)生命。文中寫到，姑姑以前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的行走過許多村莊，那些年她一共接生了一千六百四十五名幼兒，被尊稱為“活菩薩”。作為“送子觀音”的姑姑體現(xiàn)著女媧身上所具有的神力，姑姑晚年回憶道“那時候，我是活菩薩，我是送子娘娘”。③但是在國家政策的影響下，萬心的角色悄悄發(fā)生了變化。在計劃生育的高壓下，萬心堅決執(zhí)行上級的命令，扼殺了兩千八百個胎兒的生命，導致了王仁美和王膽的難產(chǎn)而死。本來是救死扶傷的天使卻變成了迫害無辜的惡魔，人們對她的稱呼也悄悄轉(zhuǎn)變成“劊子手”“活閻王”。其次，是罪惡感的覺醒。計劃生育時期的姑姑是冷漠無情的惡魔，但是當她離開工作崗位時她也有了困惑，困惑之后便產(chǎn)生了懺悔感。最初這種罪惡意識的覺醒是在陰歷的月圓之夜。那是她退休后的第一個晚上，她走到一片莊稼地里之后，看見自己被成千上萬只青蛙追趕著，她的裙子被青蛙撕成了碎片。從此，姑姑就背負著良心的譴責，她認為自己是個奪命的惡魔。這時候的萬心，又歸回到了她原始的“女媧”形象，重新“摶土造人”。

至此，她為自己找到了贖罪的突破口，就是捏泥娃娃，完成對自己的救贖。但值得深思的是，捏娃娃真的可以讓死去的孩子得到拯救嗎？莫言以這種荒誕的方式，暗含了對于人性和社會的批判。

3 “鳥仙”與“精衛(wèi)填?！?/h2>

此外，莫言的小說還充滿了濃郁的魔幻主義色彩。而魔幻主義最顯著的特征之一就是神性、人性與物性的統(tǒng)一，人在某個特定時間會出現(xiàn)幻形，變成動物。小說《豐乳肥臀》中，就出現(xiàn)了狐貍、刺猬等六種動物靈魂互換的情況，并著重敘述了領弟人鳥幻形的怪異行為。愛人鳥兒韓被日寇逮捕后，領弟不吃不喝的哭泣了兩天，后來幻化為鳥仙?！八狭耸駱錁渖遥讶犴g的樹枝壓的像弓一樣...她的動作輕盈得令人無法置信，仿佛身上生者豐滿的羽毛。”④她聽不懂家人的話，她的行為也變成了鳥類的行為。更神奇之處在于，她變成鳥兒之后擁有了神奇的預測能力，甚至能夠準確的給人看病，而且開出的藥全是蟲子之類的鳥食。這種鳥兒幻化的源頭可能來自某個部落的圖騰崇拜?！傍B”的典型形象是新石器時代出現(xiàn)的鳳凰。傳說中，鳳凰每隔五百年就要投身于熊熊大火之中自焚。在肉體經(jīng)歷了毀滅的痛苦后，它們才可以重生。文本中的上官領弟最終變成鳥仙的情節(jié)，類似于鳳凰浴火后的涅槃重生。

那這種奇幻的敘事方式又與神話有什么聯(lián)系呢？這還要從古代的醫(yī)療水平談起。那時，人們還沒有能力應對各種自然危險，所以人類的死亡率很高。因此，古代先民認為天地間的一切生靈，包括山川草木、飛禽走獸都具有靈魂，萬物都可以死而不滅。在《精衛(wèi)填海》的故事中，太陽神的女兒精衛(wèi)死而不滅，人變?yōu)轼B的原型只不過是人類關于靈魂不滅與死而復生的變形，表達了古人對于靈魂的信仰和對生命的珍視。

4 結(jié)語

文中簡單闡釋了作品的生命原型與神話的關系，探討文本背后的意蘊。如果說對母親生殖能力的崇拜寄托的是人類對整體生命意義的超越，那么對靈魂不朽的追問就是對精神的無形超越。也正是由于人類對生命的形而上的不斷思考與反思，才使自身的價值不斷提升，為人類提供精神的棲息地。

注釋：

① 加積：《黎族史料匯編第七輯》，南海出版公司，1993年，第194-195頁。

② 趙國華：《生殖崇拜文化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第371頁。

③ 莫言：《蛙》，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年，第24頁。

④ 莫言：《豐乳肥臀》，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0年，第112頁。

李淑婷(1992.12-)，女，漢族，山東濟寧人，碩士在讀，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文藝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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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08-005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