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御覽詩》獨錄近體詩的原因

崔倩

論《御覽詩》獨錄近體詩的原因

崔倩

《御覽詩》作為現存唯一一部僅收近體詩的御敕唐人自選集，在選材和編排上有著強烈的個人風格和藝術傾向，對研究中唐晚期詩歌發展和影響具有重要意義。

《御覽詩》是唐憲宗時翰林學士令狐楚奉敕命編修的一本唐人自選詩集，僅收近體詩，代表了當時官方的詩歌創作傾向。此書共搜錄中唐晚期30位詩人，289篇詩作，內容主要以宮廷游宴、艷情、歌頌帝王功績和羈旅征戍為主。該書摒除了“韓柳元白”等人的作品，不能全面展示中唐時期詩歌發展狀態。但它代表了堅持詩歌文學獨立性的傳統宮廷詩人的努力與嘗試。該書獨錄近體詩的原因有三：

一、政局更迭

毛晉《御覽詩》題跋中有云：“唐至元和間，風會幾更。章武帝命采新詩備覽。學士會次名流，選進妍艷短章三百有奇。”“風會幾更”，從這點上可以看出當時政局不穩，十分動蕩，《御覽詩》的出現帶有明確的政治導向性。隨著“韓柳元白”政治文學活動的失敗，曾經的文壇領軍人物逐步退離了政治舞臺中心。官方立場上，憲宗急切需要出現一部提高文治掌控能力的作品來引導文壇，脫離舊有政治勢力影響。所以才會出現“命采新詩備覽”這樣的命令。而近體詩歌與原來“韓柳元白”一脈倡導的復古文風恰巧背道而行。因而，在收錄《御覽詩》時，才會出現“選進妍艷短章”，不收“韓柳元白”之作這種情況。

該書收集詩作：李益36首，盧綸32首，楊凝29首，楊憑18首，楊凌17首。這些詩人均身家顯赫或備受皇恩。李益多受時人追捧，詩作名噪一時。盧綸在世時受到過德宗的召見并奉命制詩。“三楊”當時“天下號為文章家”。這些人與令狐楚交往密切，創作趣味比較接近，同時他們與令狐楚政見一致。大量收錄這些詩人的詩作一方面可以削弱敵對政黨在文壇影響，另一方面則可以更婉轉地向皇帝進諫。中唐時期詩歌的教化作用得到普遍認可。令狐楚清楚認識到詩歌具有“以下刺上”作用。而“韓柳元白”等人一向以古體詩作為自己的攻伐陣地，令狐楚不會大意到給自己的政敵留下影響皇帝的方法。

二、社會風尚

中唐時期，近體詩逐步取代了古體詩的原有地位，成為詩歌創作的主流。“詩賦取士”導致大量文人從事五言律詩創作，而高度發達的音樂文化則使易于配樂演唱的律詩受到各個階層人士的喜愛。《御覽詩》獨錄近體詩也是受這兩個原因的影響。

唐代以“詩賦取士”。應試詩以五言八句為主，形制接近五言律詩。當時文人出于應試行卷等考慮，大量創作近體詩鍛煉文筆。中唐以前古體詩尚為詩歌創作主流，中唐以后近體詩創作異軍突起，而進入晚唐后，只有少量人還在進行古體詩創作。《御覽詩》收錄詩作全為中唐時期近體詩。現存其他唐人自選詩集，如《中興間氣集》《極玄集》等的詩作收錄情況，也能反映出這一時期時人多好近體詩的創作現象。

自安史之亂后，唐朝國力由盛轉衰，不復盛唐氣象。唐詩中那種豪邁開闊，積極進取的精神，也隨之蕩然無存。盛唐時期古體詩發展到巔峰。中唐詩人企圖打破盛唐詩歌的桎梏，追求詩歌語言的陌生化，迥異于昔人的審美傾向與創作風格成為時代主流。令狐楚所處正是綺靡婉麗詩風盛行之時，辭采上追求輕糜綺麗，音調上追求流麗婉轉。《提要》云“蓋中唐以后，世務以聲病諧婉相尚。其奮起而追古調者，不過韓愈等數人。楚亦限于風氣不能自異也。”而近體詩無論從創作技法上還是體式上，都比古體詩更能展示時人的創作能力與水平，滿足人們對詩歌創作求新求變、聲律諧婉的要求。

此外，唐代音樂十分發達。《四溟詩話》中云：“唐人歌詩，如唱句子，可以協絲簧，諧音節。”《御覽詩》又名《唐歌詩》。這說明它所收錄的詩歌是用來配樂演唱的，其行文上模仿南朝吳歌西曲，風格上清新秀麗、纖巧靡艷。近體詩體制工整，簡單好記，便于傳唱，音樂性強于古體。

三、詩家情趣

在審美情趣方面，令狐楚偏愛氣格富麗深厚，措辭艷麗多情，因而《御覽詩》選詩在創作風格上產生了兩種比較鮮明的傾向：富贍和輕艷。古體詩的創作明顯更注重對風格和氣骨的追求，反倒是近體詩在句法上注重聲韻對仗、精于修辭用典，更易于展現這兩種風格。

富贍，指行文雍容風雅，雋朗宏麗。《御覽詩》選作多“哀而不傷，怨而不怒”。如《送客歸常州》（行到河邊從此辭）雖不脫懷人愁思，孤身寂寞，但用典含蓄溫婉，點到即止。又如《關山月》（露濕月蒼蒼）寫征戰戍邊之苦，感情上極為克制，冷靜收斂。古體詩篇幅拖沓，抒發感慨時很難收放自如，太長則牢騷滿腹，流于哀思過甚；句間長短，顯得凌亂錯落、放蕩不羈，這與令狐楚所鐘愛的雍容典雅風格相去甚遠。輕艷，指辭藻綺靡精美，音節流麗婉轉。《御覽詩》選作中存在大量色彩明麗的詞語，如“紅”、“白”、“金”、“碧”，物象偏重選取富麗堂皇之物，如“玉樹”、“金彈”一類。

政局更迭，社會風尚，詩家情趣是中唐晚期形成一部特殊御敕近體詩唐人自選集的原因。它的出現為后世詩歌選集的編纂方式打開了新思路，同時作為唯一一部御敕唐人自選集，《御覽詩》對研究唐代詩學與選學有著不可替代的價值。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文學院110136

崔倩（1991-），女，漢族，遼寧遼陽人，遼寧大學文學院2015級中國古代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唐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