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蔥歲月

喻科希

我的青蔥歲月

喻科希

海外漂泊幾十年后，就有懷鄉的情結。只要有人一提起湘潭電機廠，我的記憶里就會亮起一盞燈，在搖曳的燈光下，腦海里就會閃現一排排斑駁陳雜的平房，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馬路，一行行蓬勃生長的矮樹。哦，那是我久違了的電機廠家屬區。區內以村命名，解放村，南國村，自建村，工人村，村村相連，星羅棋布。我家就在解放村。村內屋挨著屋，形若蜂窩，狀似鳥巢，鱗次櫛比，密密匝匝。職工的住房條件不堪想象，室內沒有自來水，室外沒有公廁，連洗菜上廁所都要去很遠的地方。生存環境艱難，看不到讓人流連的繁花樹影，然而那里卻有讓我留戀的花樣年華；看不到都市繁華的流光溢彩，那里卻有我童年的美好回憶。

我出生于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從小沐浴著父母人性的光輝，接受著他們崇尚知識的教育，浸潤在一個書香撲鼻的環境。父親是一位高級工程師，負責工藝科研，主搞熱處理。他是科研技術的帶頭人。母親是技師,在中央實驗室工作，搞無機化驗分析。母親自幼酷愛文學，文筆很好，有“小冰心”之稱。父母恩愛情深，一家人和睦相處。有時一句體貼的話，一件暖心的事，也能蕩起家人心中愛的漣漪。正當父母為兒女憧憬美好未來的時候，災難的“文革”悄然來臨?！拔母铩贝蚱屏艘患胰似届o的生活，也打破了父母望女成鳳望子成龍的夢?！拔母铩遍_始了，干部下放勞動了，父親便去了廠里離中心廠區最遠的鑄鐵車間，跟工人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勞動?！拔母铩毕碇袊瑖野倏浊Н?，社會岌岌可危。當“文結束時，各行各業，百廢俱興，電機廠也在興起，廠里又新辦了一個熱處理車間，父親調來車間主管教育。父親不愛交際，少語寡言，可是講課時卻口若懸河，教育人時語重心長。他的話語感人肺腑，像悠悠燃起的一縷奇香，即使穿越了多年的烽火煙塵，也在很多受教育者的心里反復記誦，讓人們眼睛悄悄濕潤而懷念。

父親是我和弟弟的一脈偉岸青山，而母親是我們的一帶清脆綠水，我們在父母的青山綠水中茁壯成長。在學習上，父親言傳身教，為我們樹立了很好的榜樣。冬去春來，寒來暑往，只要夜幕來臨，我們家房間里的燈便亮起，父親總在書房一盞昏暗的臺燈下潛心研究，鍥而不舍，從不間斷。他那精瘦但蒼勁的背影，我至今難以忘懷。他的背影也如一盞燈，一直照耀著我和弟弟的風雨人生路。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感到困惑迷茫時，在人生渡口躊躇時，在遠離祖國的異鄉孤獨時，父親的背影總會躍入眼簾，心里豁然開朗起來，心緒輕揚，前行的方向也明朗起來。父親不僅是我們學習的榜樣還是守護我們學習的守護神。他教導我們志存高遠但又立足腳下。“書山有路勤為徑”，他為了給我們筑起一座攀登的書山，他傾其所有為我們購書買雜志，為我們儲備精神食糧。他鼓勵我們多讀課外書籍，擴大知識視野。我那時有點跟父親鬧情緒，不愿苦讀寒窗，常常讓他生氣。想起來很后悔。不過，嚴父的教育給我留下了精神財富，讓我受益匪淺。我家住在二樓，同一樓層就有四個同班同學，二男二女。每每考試結束，家長們都要相互詢問兒女成績，互相攀比。比來比去，我的成績總是遙遙領先。鄰居的贊美聲不絕于耳，我就是在這樣的贊揚聲中長大的但也是在這樣的贊揚聲中尋找差距而不斷前行的。父親對我的嚴格要求，對我日后的學習和考大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其實，父親嚴格要求兒女也嚴格要求自己。他從不吸煙也不喝酒，無不良嗜好。他一生中最愛的就是看書。他對我們姐弟要求很嚴，特別是對我，因為我是老大。他常常用“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佳句勉勵我們。記得在“文革”中，學校停課鬧革命，父親就要我在家里自學。他怕我們姐弟出去不安全，白天把我們鎖在家里，把學習任務布置下來，要我完成?；厥淄?，無論是在高考考場上還是在研究生的考場上或是在出國留學的路途上，我都沒有忘記父親的背影。漫漫人生路，父親的背影陪我走天涯。隨著時光的慢慢消失，父親的英靈漸行漸遠，但我一想起他的背影，點點的思念就在心頭堆積，淡淡的憂傷也在夜色中徜徉。

母親像一條溫婉的河，她娓娓的話語如潺潺的流水，流進我心，灌溉我荒蕪的田野，滋潤我理想的幼苗。

媽媽常說:“敬人者，人逢敬之。”也是在“文革”期間，討米要錢的乞丐比比皆是。鄰居的孩子們見丐色變，乞丐們還在一樓，孩子們飛快地跑上樓把門關起來，把人拒之門外。我們家從不關門，來我家乞討的從沒有空手而歸過。有一次我學其他孩子樣，見乞丐上樓了，馬上回去關門。母親看到卻把門打開著，乞丐迎進門，把米和錢給他們。乞丐走了，母親便春風化雨地教育起我來:“希，沒有人愿意當乞丐呀，因為沒有人尊重乞丐。可是他們也都有自尊心呀。我們要尊重每一個人，包括乞丐。他們出來討飯，一定是沒有辦法了。我們要善待他們”。媽媽善良的心照亮了我懵懂的心，從此，我也有了一顆善待他人的心。我善良的心無論在祖國還是在美國都贏得了朋友。媽媽還絮絮叨叨地教導我要獨立而不要依靠別人，就算是丈夫也不要依靠。經濟上獨立的女人才是不會受氣的女人。言者諄諄，聽者虔誠。在我漫漫人生路上，媽媽的教誨讓我們免走彎路，穩重前行。母親愛子情深。盡管腿疾纏繞但她還是奮力前行，操持家務，任勞任怨。她匆匆的腳步，蹣跚在照顧兒女的路上，從沒停歇過。每當我在學校里取得好成績，回家報喜，她都會喜出望外，由衷高興，但高興之后又教導我不要驕傲自大而要再接再厲。兒行千里母擔憂。即使我來到美利堅后走上了衣食無憂的路，但母親心中仍是海外的牽掛。母親是我人生路上無處不在的陽光。親愛的媽媽，雖然女兒與你隔海相望，但您的健康時時連著我心，牽著我魂。絲絲縷縷的思念讓女兒的眼簾掛滿了晶瑩的淚珠。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媽媽，你不會孤單寂寞，女兒的心永遠陪在您身旁……

我的青蔥歲月是我理想揚帆的小島，小島上有我童年的夢，還有我不舍的情，羈旅異鄉，漂泊海外，游子的心啊早已飛回了家鄉……

喻科希，湖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應用語言學研究生畢業，現居美國，現在美國全球醫療健康公司（西門山康復中心）做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