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圖《與極浦書》疏證與闡釋

張國理

司空圖《與極浦書》疏證與闡釋

張國理

司空圖《與極浦書》提出“象外之象”與“景外之景”，有其內在的問題意識，二者對應的問題有所區別。司空圖在“詩家之景”這一理論框架下討論“題紀之作”，所要解決的是詩歌“取境”的時代要求與“題紀之作“取象”的“體式”要求之間的矛盾。由“象”到“景”，是藝術積累的結果，也是審美心物觀或者說文學自然觀變化發展的集中體現。“象”與“景”在內涵上存在不容忽視的差異。

象 象外象 景 景外景 文本疏證 題紀之作

一、詩歌中的“象”與“景”

（一）“象”與“象外象”

司空圖“象外之象”概念明顯受《老子》哲學思想影響。司空圖深諳道家哲學，在論詩方面，無論是言說方式，還是哲學進路上都深受道家哲學影響。具體而言，老子提出了“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老子》第四十一章）的觀點。所謂“希聲”猶言無聲，第十四章“聽之不聞名曰希”足以為證。王弼注曰：“聽之不聞名曰希,不可得而聞之音也。有聲則有分，有分則不宮而商矣。分則不能統眾，故有聲者，非大音也。”是以，所謂“大音”即不可得聞的無聲之“音”。有聲就會分出宮、商，就有高、低，好、惡，清、濁之別，因而它從根本上是有局限的。能跳出這種局限的則是“恍兮惚兮”的無聲之“音”。

（二）“景”與“景外景”

司空圖所說“景外之景”，“景”字所本當是后起之新義無疑。但是它與“光”以及“光所照耀之處”的本義依然存在緊密聯系，從某種程度上說，有光才有風景。它是光與物等要素的有機整體，它揭示了環境、條件、氣氛、等因素，因而它充滿生命力、豐富、生動、廣闊，具有渾融和朦朧的特性；因此，它天然具有“境”的含義。誠如戴叔倫所云：“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呈現于眼前，“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完全可以看作是一種圓融的、朦朧的詩境。

二、《與極浦書》文本疏證

（一）文本邏輯及問題意識

司空圖“論詩雜著”論詩，往往舉重若輕，點到為止。《與極浦書》以戴叔倫“詩家之景”說開篇，繼以“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說，然后筆鋒一轉，集中討論了“題紀之作”這一理論命題。概而言之，“詩家之景”是本文之統領，“象外之象，景外之景”是司空圖對“詩家之景”理論的高度概括和發展，“題紀之作”則是其問題意識所在。司空圖在“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框架下論“題紀之作”，落腳于“詩家之景”，所涉無他。因而研究“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理論內涵，有必要將司空圖關于“題紀之作”的論述納入考察視野。

（二）“題紀之作”與 “象外之象”

在“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理論背景下討論“題紀之作”的寫景問題，司空圖所強調的“不可廢也”至少有兩個層面的涵義：其一、“題紀之作”不可廢“目擊可圖”的體勢要求。其二、是說“題紀之作”與“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存在某種關系。

司空圖自詡“儂家自有麒麟閣，第一功名只賞詩”（《力疾山下吳村看杏花》），是既足夠熱忱，又具備很高理論修養的詩論家。因而，“可得而評也”的慨嘆實則大有深意——鑒賞“題紀之作”似乎是一直困擾司空圖，直到五十歲左右才得以解決的問題——似乎可以說直到拈出“象外之象”四個字，“題紀之作”才“可得而評也”。

三、余論

雖然“象”與“景”存在上文所述種種區別，但是應該指出的是，司空圖的時代，正是詩歌意境理論成熟的時期，在詩作中，“象”與“景”二者一般是同時存在的。如謝靈運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分開來看，其中“池塘”、“春草”、“園柳”、“鳴禽”等就是一個個孤立的、具體的“象”；但是，用“生”和“變”兩個動詞將它們合起來，則構成一幅洋溢著勃勃生機的春景圖，它們立馬飽滿起來，活了起來，讓人立刻感受到整個春天，它的色彩，它的溫度，它的氣息。“池塘生春草”之所以能夠“萬古五字新”（杜甫《戲為六絕句》），恰恰在于詩人的布局和營構。又如溫庭筠的名句——“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其中，“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等都是物象層面的，但是運用詩歌藝術思維將它們組合起來之后，“象”不再是具體、靜態的；形成一個有機整體后，它們不僅揭示了時令、環境、氣氛，而且在靜謐中流露出濃郁的羈旅哀傷，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

司空圖在普遍追求“意境”的時代，探討“象”的問題，足見其態度是十分務實的；拈出“象外之象”以解決“取象”的體勢要求與“取境”的時代要求之間的矛盾，亦足見其理論意識和水準。

[1]樓宇烈.周易注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2012(3)244~248.

[2]錢鐘書.管錐編.生活.讀書[M].新知三聯書店,2014(1):936.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

張國理（1991-），男，湖北巴東人，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