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夜起》

張 琦

(海南師范大學 海南 海口 571199)

說《夜起》

張 琦

(海南師范大學 海南 海口 571199)

憂本難忘忿詎蠲？寶刀閑拍未成眠。君平與世原交棄，叔夜于仙已絕緣。

入夢敢忘舟在壑？浮名拌換酒如泉。祖郎自愛中宵舞，不為聞雞要著鞭。

寒士詩人黃仲則的詩歌歷來有“舞風病鶴”、“咽露秋蟲”之評價，高才不第，生計日微，使他積郁著無限憤懣，常常深夜無眠，百憂交集。《夜起》便是他夜半無眠抒發懷才不遇情感的詩歌之一。

黃仲則自小酷愛讀書，四歲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十六歲便考取了童子試第一名。但其家境貧寒，老母多病，黃仲則只有離鄉浪游來謀求生計，浪游七年期間，滿腹才情的他兩次鄉試卻均以失敗告終，挫敗、懷疑始終圍繞著他。他來到北京后，被乾隆賞識，被任命為四庫管謄錄生，舉家遷至北京，但其俸祿太低，一家依舊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債臺高筑。被生活壓力所迫，他抱病逃離北京，在河東鹽運使沈業富府邸中客死他鄉。他的一生是坎坷飄搖、動蕩不安的一生，孤獨、矛盾、憤懣不平是他詩歌的主要基調，“憂本難忘忿詎蠲？寶刀閑拍未成眠”，不能消除的憂愁與痛苦縈繞著他，百憂交集，如此境遇，又怎能成眠？封建社會中詩人常借劍、馬等兵器類意象來抒發豪情壯志和遠大抱負，而處處碰壁的黃仲則卻只能夜半看劍，閑拍寶刀，郁郁不得志的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時運不濟、一事無成的遭遇本來就時刻橫亙在他眼前，此時又聯想起古時的賢人逸士，連同自己的身世對比，又不免生得感慨連篇。“君平與世原交棄，叔夜于仙已絕緣”，提到了嚴君平和嵇康，嚴君平是西漢道學家，終身不仕，每日靠替人看相占卜為生，賺取生活所需后，就收起攤子，回家閉門讀書，不貪戀榮華富貴，隱于市井著書立說而自得其樂。鮑照《詠史》詩曰：“君平獨寂寞，身世兩相棄。”嵇康，字叔夜，是當時極具風度的名士，除了遭人陷害殞命外，仕途和家庭都可謂順風順水。嵇康崇尚老莊，曾說：“老莊，吾之師也！”他贊美古代隱者達士的事跡，向往出世的生活，不愿做官。黃仲則以嚴君平和嵇康自比，表達了自己對淡泊名利和清高品質的仰慕，也為嵇康無緣長生而感到不甘和遺憾，雖然黃仲則的才華可以與二位相提并論，但仕途命運與其相對比，卻相差千里，黃仲則沒有嚴君平甘隱紅塵的性格，家庭的壓力也不允許他做一個隱士，他也沒有嵇康那樣的背景和運氣，最終只有感嘆自己命運的坎坷艱難。

“入夢敢忘舟在壑？浮名拌換酒如泉”，《莊子·大宗師》道：“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用典表示世事都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化著，而昧者不察。黃仲則夜深難昧便坐懷沉思，思緒萬千時想到時光易逝，人生衰老，世事變化，如舟在壑，這些道理就算是入夢也不敢忘，就怕時光悄悄溜走而我依然懷才不遇，當年的雄心壯志也被消磨殆盡，這虛名又有何用，倒不如飲酒及時尋歡行樂，酒倒是越多越好如泉涌一般，一醉方休也好忘了這憂愁煩惱。虛名無用化用了晉張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一杯酒。”柳永又有《鶴沖天》詞：“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酒如泉，杜甫有《城西陂泛舟》：“百壺那送酒如泉。”李商隱《華州周大夫宴席》：“郡齋何用酒如泉。”

“祖郎自愛中宵舞，不為聞雞要著鞭”，《晉書·祖逖傳》：“與司空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晉書·劉琨傳》：“與范陽祖逖為友，聞逖被用，與親故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說生先吾著鞭。’”。此用“自愛”“不為”，翻“聞雞起舞”“著我先鞭”的案，既切詩題，又寫出了自己寂寞無聞中壯志消磨的憂忿心情。

嚴迪昌在《清詩史》里評價這首詩說：“在表現那個時代的進退失據、”百法欠妥貼“的知識分子的迷惘困惑、憂憤悲慨的心境時，其具體而微，曲盡其情在當時是沒有匹敵的。” 瞿秋白也作“詞人作不得，身世重悲酸。吾鄉黃仲則，風雪一家寒。”對仕途做官懷著滿腔熱血卻一直郁郁不得志，老母親年邁多病，為償還債務被生活壓力所迫，不得不離開母親，離開家鄉，浪游天涯來謀取生計。萬千煩惱集于一身，他總是深夜不寐，只有熬著一盞青燈，揮毫寫下悲傷慘淡的人生。他的矛盾痛苦、凄楚難熬的心情也只有在深夜才得以抒發。

他是中國古代落魄文人的典型代表，他的詩歌所展現出來的是無數沉淪寒士的遭遇，真摯情感與凄涼心境的真切傾訴，引起了那些對封建社會不滿、長期處于社會底層的知識階層的共鳴。《夜起》雖然不是黃仲則最為出名的詩作，但其真摯的情感、巧妙的用典化用仍值得后世去品鑒和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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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10-0011-01

張琦(1993-)，女，漢族，河北邯鄲人，碩士，學科教學語文，海南師范大學。